有整整三秒时间,安以诚怔愣在原地,大脑被一个令人恐惧的事实占据:自愈能力不在常靖颐身上。
书店已经重新安静下来,外头的警笛声模模糊糊传到耳边,像是今晚行动的尾奏。
“我……”安以诚的喉咙因为紧张而发堵,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我没存。你的手环也不在身上……”
安以诚走近,想查看常靖颐的伤势,却又担心碰错地方,止住了动作。
暗红色的血液渗进黑色的衣料纤维中,几乎消失了踪迹。
“没事,出血量不大,一时半会儿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常靖颐放缓呼吸,维持着嗓音平稳,“我想想……嗯……你可以帮我去取一下手环吗?我把背包留在快餐厅了……啊,去之前给地上这位绑一下手脚,她只是昏过去了,万一突然醒过来,我现在可打不动。”
安以诚脑子还有些发懵,闻言蹲下去拾起尼龙绳。
先在两只手的手腕上绕几圈。
肋骨下面有什么器官来着?
把绳子搭上来,圈成一个环。
从这里去老城需要多久?
绳端从环中间穿过去,拉紧。
旅鸽会上门出诊吗?
尽头处再打个结加固。
脱皮枪还在立柱顶上,如果用它来转移超能力——
自愈能力到底在谁身上?
安以诚猛地抬头,那恍然大悟的眼神把常靖颐震了一下。
接着,常靖颐就看见安以诚张嘴往自己嘴唇上咔嚓一咬。
“哎,等等,还没到这种地步——嘶……”常靖颐一动扯到伤口,不怎么顺利地扶着书架直起身。
安以诚抬手抹了抹嘴角,小伤口刺痛着,好好地留在唇面上,没有愈合的迹象。
自愈能力已经不在他这里了。
安以诚看着指腹沾的血,这一点红色终于让他的头脑彻底醒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
安以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哈——吓我一跳。我都开始思考要怎么跟白女士交代你的后事了。”
常靖颐眨眨眼,总算看明白了:“我说今天怎么挨打挨得那么轻松呢。”
上一次超能力转移之后,常靖颐得到了除自愈能力之外的其他全部超能力,这两天也一直在使用那些超能力,因此二人就默认超能力没有再交换。
谁知道自愈能力自己偷偷跑回去了。
安以诚起身。他现在非常想抱一下常靖颐,但是那把刀横在中间,这时候的拥抱恐怕会被认定为谋杀。
安以诚只好叹口气,往常靖颐的狐狸脑袋头顶轻拍了两下:“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有超能力真是太好了。”
天生书舍内一片狼藉,警车开进地下仓库,看见遍地横七竖八的人,又开出去把救护车换进来。
楼上倒塌的书架间也躺着五位,被一车拉走了。其中那名女性中途醒来,满脸都是怨气。
青衣抱着收缴来的各类枪支,哗啦啦倒进警察怀里,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扭头去找同样在帮忙的飞龙:“两位小朋友跑到哪里去了?”
飞龙腾出手来:“哦,他们刚才发消息了。小常受了点伤,要去找熟人包扎。”
飞龙答完抬头,正好看见面前的救护车。
他的表情迷惑起来:“……未注册的超级英雄不允许看医生吗?”
一入行就登记注册了的青衣摇摇头:“不知道,也许这是江城的文化?”
步行街外的警戒线撤走,围观群众也渐渐散去。
杨林樨和凌万顷没蹲到安以诚,却蹲到了自己的手环——警察进入书店之后搜出来了。
二人去认领了手环,跟着警察检查了手环的情况,确认一切正常。这场荒诞的绑架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彻底结束了。
街道已经暗了下来,饶是夜生活丰富的江城也迎来了休息时间。
凌万顷环顾空荡的步行街:“老安呢?”
杨林樨捂着手心的投影屏,已经悄悄跟安以诚联系上了。
安以诚:“你们快回学校吧,不用等我了。”
杨林樨看到消息,了然地叹息。他收起屏幕,抬手拍拍凌万顷的肩:“阿诚有家要回,咱们还是别打扰他了。”
单身男青年凌万顷表情凝重,也叹口气。
身心俱疲的两人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走向学校。
在整个江城市沉睡下来之时,金沙湾的地底却灯火通明。老城正精神抖擞。
“但凡你再来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常靖颐躺在砧板似的手术台上。旅鸽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口情况,按住常靖颐拔出刀。
安以诚欲言又止,迫于形势保持了沉默,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红刀子当啷扔进废料盘里,旅鸽拿起旁边标签不明的药水就往伤口上倒,一时间“血流如注”。
常靖颐只是重新得到了自愈能力,又没有失去痛觉,猝不及防疼出一声英文的脏话。
安以诚回过头。
常靖颐捂脸——尽管还有一层面罩的遮挡:“……抱歉,不小心。”
旅鸽翻了个白眼,彻底确定这两人的真实关系了。
今晚旅鸽的手环消息提示就没停过,响铃和振动合奏成扰民的电子音乐。所有人都在询问真相,所有人都想得到指引。
旅鸽却只草草回复了其中几条,然后抬起头:“我们做笔交易。”
常靖颐才刚从手术台上起身,闻言又坐了回去,马上进入砍价模式:“还是情报抵医药费?但是这次的情报分量可不一样,一公斤铁和一公斤棉花价格差得远了。”
常靖颐说完,跟安以诚耳语:“一公斤铁和一公斤棉花哪个更贵?”
安以诚无言地目视前方。
他也不知道。
旅鸽直视着常靖颐,语气笃定地说:“你被夺取超能力的武器击中过,所以你的超能力才出了问题。”
她能猜出这一点也不意外。常靖颐没有动摇:“这一条顶多算小费。”
旅鸽的目光转向安以诚,后者不明所以,没有说话。
旅鸽收回视线,打开投影屏。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表格,每一行都密密麻麻挤着字,又是数字又是网址又是字符,堪称加密文档了。
旅鸽也没指望面前两人能看懂,开口道:“天生书舍是个反超级英雄组织,之前在热词榜上动了手脚,这些都是他们的账号。但是其中有几个账号加密等级异常高,今晚的事件刚开始时立刻注销了,查不到更多信息。”
常靖颐难得听到旅鸽说这么多字——平时旅鸽根本懒得搭理他。他拽拽安以诚的衣角,新奇地小声说:“原来小心眼儿说话不是按字计费啊。”
“我可以单独对你按字计费。”旅鸽冷冰冰地瞥了常靖颐一眼。
安以诚挡住常靖颐的嘴把他往后推了推:“所以是天生书舍还有漏网之鱼的意思?”
旅鸽的按字计费标准看上去并不针对安以诚:“准确地说,这几个账号压根不属于天生书舍。我要找的是藏在底下的老鼠。”
旅鸽手指弹在字符上,表格应手势颤动了一下。
……天生书舍后面还有人。安以诚听懂了这一点,心下一沉。
“那就好说了。”常靖颐重新争取到了发言权,“我们给你内部文件,抵今天的医药费,外加调查结果。”
狐狸脑袋转过来。安以诚跟常靖颐对视片刻,点了头。
“可以。”旅鸽一如既往讲求效率,递出手环。
“仅供调查使用,绝对不能外传。”安以诚把书店里找到的文件发送给旅鸽——顺便存下了旅鸽的联系方式。
旅鸽抬眼看他:“口头约定?你指望老城的商户有什么诚信可言吗?”
“那倒没有。”安以诚用谦逊的语气说,“只是留个借口,以防万一日后翻脸时使用。”
旅鸽笑了一声,将投影屏上的“下载完成”字样握进手心。
从早上走出公寓到现在,满打满算过去了十四个小时,却好像半辈子没回来了一样。
安以诚一头扎进被窝。在一整晚的打架斗殴之后,床垫显得格外有吸引力。卧室的墙壁把一切杂音隔绝在外,这是每个人最触手可及的世外桃源。
“总算结束了。”安以诚眯起眼,喟叹一声。
他感到身旁的床垫下陷,常靖颐的体温靠过来。安以诚侧过头,得到一个吻。
两个人额头贴在一起,暖乎乎的,安以诚想起刚出炉的棉花糖。
常靖颐忽然开口:“其实你可以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妈妈。她喜欢听精彩的故事。”
安以诚一下子没听懂他的话,只当作又一句没有实际意义的“常靖颐句式”。接着安以诚记起,自己在书店一时嘴快提过要向凯瑟琳交代后事。
安以诚睁开了眼:“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常靖颐的睫毛扫到了安以诚的脸颊:“嗯……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毕竟是做超级英雄嘛,以后也许还会遇上这种情况——”
安以诚捂住了他的嘴。常靖颐抬起头,看到安以诚的眼睛。
“你再说下去我可能会有点生气。”安以诚板着脸,但仰躺的姿势显得不怎么严肃。
“……对唔起。”常靖颐声音含糊。
安以诚这才松开手,在常靖颐袖口擦了擦手心:“真不像你,居然会考虑这种不好的结果。不会是被书架撞到脑袋了吧?”
常靖颐笑了两声,侧躺下来揽住安以诚。
“就是啊,真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开始想这种事了呢?”常靖颐注视着安以诚的侧脸,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
常靖颐很少去考虑“后果”这种东西。担忧会变成牵绊,焦虑会影响行动,想太多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饶是刀子已经捅到身上了,常靖颐也没有多么忧虑自己的生命状态。超级英雄多半不会死于这种程度的伤,更何况他一直以来都还算幸运。
但是看见安以诚的时候,常靖颐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后怕来。
常靖颐相信自己不会被一把刀送走。但是万一……万一有个万一,他就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了。
那不是太孤单了吗。
“……可能是因为你在这里吧。”常靖颐说出了最直接的答案。
安以诚转过来,看见绿眼睛盈着灯光,里面装着他,像是颜色特异的琥珀。
安以诚弯起嘴角:“那怎么办,你可能再也做不成潇洒的超级英雄了。”
常靖颐将他拥得更紧:“做个有牵绊的超级英雄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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