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猪是二舅从他们村里养猪场买来的，听说最近这野生黑猪市场好，先买两头家里养起来，要是简单的话，就打算把大棚包出去，转开养猪场。
回来的时候二舅挑了头小的给李奶奶尝尝鲜，家里老人都还没有吃过黑猪肉。
于是膈应了孟楠好几天的小猪，初二的那天晚上，以红烧酱卤的身份出现在了李家餐桌。
孟楠纠结地对着碗里的猪头下不下去筷，李奶奶眯着小眼睛同他说：“小伙儿吃猪头，一年都有好兆头呢。”
原乐幸灾乐祸地偷乐。
孟楠无奈，咬了一口小猪耳朵，满口的胶质充斥在嘴里，嚼了几下之后发现，味道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到了初四，原乐带着弟弟妹妹和邻居家的孩子，到后山脚下的河里摸鱼，天气冷早几个礼拜就封了河，锄头凿子一应俱全。
孩子们熟门熟路各自找起地方，看中位置就拿石头敲洞，凿子扩充。
孟楠不想和小孩子们抢地方，拉着原乐到河上游。
小河不过十几米米宽，一米多的深浅，从剔透的冰面往下看，能看到流淌的水流和满是鹅软石的河底，偶尔蹿过的黑影是被冰面上动静所惊扰的鱼群。
原乐凭借着身体之前的记忆，找着个顺风顺水的位置，掏了大概半手长的洞。
孟楠好奇，他从洞口往下探，因为是冬季，水流远没有夏天的时候湍急，看到原乐正准备往鱼竿上挂鱼饵，是之前剩下来的猪头肉，“这样子就能钓上鱼嘛？”
鱼竿是李爷爷做的，用的是最简陋的转轴，原乐把鱼竿卡在地上，替孟楠如法炮制，之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点头让他看，“等着吧。”
冰面在白日折射着刺眼的光，他们天还没亮就出了家门，这才一两小时的功夫，太阳已经坠在了最高处。
外头天气冷，来时穿的夹克根本顶不住外头的冷风，李母便翻出了李父在家穿的大棉袄，里头套着件羽绒背心，原乐要不是认得，不然看前面灰头土脸的背影，还以为是这儿的村民。
孟楠有些茫然地盯着洞口，他眼睛一错不错地观察着鱼漂，就算只是水波引起的上下沉浮，也很快跑过去查看。
揪了把因为没洗头开始变得枯燥无光的绿毛，孟楠已经开始饿了，早上的烤土豆被青少年出众的消化能力代谢地一点不剩，现在空出的肚子完全就是在为烤鱼做准备。
然而光听见其他萝卜头欢呼雀跃鱼上了钩，到了他们这儿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耳边除了呼啦啦的风就是潺潺的水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大冬天的连鸟兽都没有一只，枯树上除了鸟窝再没有其他。
没吹几分钟，孟楠鼻子底下又缓缓流出一行清水，现在毫无形象的模样要是被林秘书看到了，准会笑掉大牙，谁能想到孟家堂堂大少爷会向现在这么狼狈，以前不是去欧洲就是去美国的人，现在搁在不知道哪个小乡村连烤火都烤不上，太惨了。
孟楠真心觉得自己是惨绝人寰，现在的画风和他刚离家出走的时候截然两副模样。
不是说李家对他不好，就是有点太热情，才他实在吃不消。
完全不把孟楠当外人开，天还没亮李母就挨个房间扯着嗓子喊人起床，看到还在赖床的两人，直接撩起被褥让他们享受寒冬腊月的风雪。
李父身体不好，待在房间里没出来，李奶奶将大小凑成局开始打麻将，李奶奶从孩子们那儿拿了压岁钱，拍上桌当赌资，小的们也丝毫不怯懦拿出所有的奶糖。
孟楠不想丢面，抓了把瓜子但拍胸脯保证等他回去之后会还的，接过三四轮下来，李奶奶赚的是盆满锅满面前堆满了一小小座瓜子山，还分出一两拨给下家，不然光麻将多无聊。
李母觉得儿子带回个朋友来被家里人对付着总是输，以后人孩子不来玩了怎么办，吆喝让孟楠帮着忙去厨房烧饭。
他进去的时候原乐在灶台前搅拌着锅铲，面前的大铁锅里煮着香稠的小米粥，掀开盖子扑面而来的蒸汽熏着孟楠的眼睛，“啊”地大声惨叫捂眼后退，绊着柴火狠狠地摔倒在地。
到现在孟楠蹲坐在冰面上，屁股还钝钝地发疼。
原乐围着厚厚的外袍，雷锋帽遮住了两只冻得发紫的耳朵，手指因为这几天忙家务的原因肿得通红，密密麻麻的瘙痒感从手背传至指尖，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他的肌肤。
朝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水雾蒙上他的面颊，湿润的温热感稍纵即逝。
“动了！”
孟楠趴着死命盯着，一看到鱼漂被下扯，整个人飞扑上前，抢着鱼竿被拉下水之前抓住，脚后跟用力在冰面上凿出个坑踩着往后拉，“这是个大家伙啊！”
透明的鱼线蹦地紧实，顺着往下看，能依稀看到冰面下似乎有黑影攒动，想要急速摆脱鱼钩的桎梏。
“快来帮忙。”孟楠叫喊着，他的手暴露在空气中有些抓不住竿，鱼竿用的是最普通的毛竹，长久油润包浆此时滑溜地像是只鱼。
原乐用衣袖包着手，赶着鱼竿滑走之前抓住：“这鱼劲儿也太大了些。”
劲大好哇，孟楠眼睛此时冒着光，他想着都能带动两个人，这鱼该是有一条手臂这么长了吧，想想都能吃上好几天了。
冬日的太阳升到最顶端，林子上空开始飘忽着炊烟，李山葵拨弄着地上的枯枝让火焰烧得更旺些，她嘴里唔唔向着火堆吹气，满脸闹得都是黑灰，被李山刚狠狠地嘲笑。
李山葵懒得理他，手下翻动着烧烤棍上插着好几条半手掌长的鲫鱼，就从家里带了一小撮盐，全都小心地均匀洒在鱼身上，嗅着烤鱼的烟熏味，李山葵的嘴里开始分泌口水。
“哥！”
李山刚在树底下挖着松鼠洞，听到脚步声抬头高兴地大喊，帮着领过鱼竿，“你们钓到什么了呀。”
他好奇地往孟楠手里望，两人身上湿哒哒的都是融化了的雪水，就连鱼竿都弯曲地变形，心中暗暗肯定，定是条大鱼才搞的他们如此狼狈。
李山葵挪了挪屁股，给原乐让出位置，原乐说：“你自己去看。”
孟楠把桶往李山刚怀里一丢，也紧跟着坐在了火堆旁。
李山刚有些失落：“什么啊，怎么这么小。”
只有巴掌大的鱼翻着白眼一吐一吐气泡，浅薄的水底甩了个尾巴，蹦跶地翻了个面，换了边脸继续冲着李山刚白眼，像是无声的嘲笑。
李山刚：……
摇曳的火苗温暖了冻结的双手，孟楠他的胸口仿佛还留存着先前原乐冲撞而来的力道，他抹了把湿漉漉的头发，鱼拉上岸的时候，两人随着惯性向后仰倒，孟楠承接住了胸前的人摔入雪中。
他此刻的心脏危险而又沉缓地跳动着，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原乐的脸色，有些懊恼根本看不出原乐面色上有什么异动。
但他光顾着看原乐了，根本没发现少男怀春的小心思在自己的脸上显露无疑。
孟楠缩了下脖子，大高个蜷缩在原乐身边，闷声闷气地问他：“你最近怎么样？”
他离开学校几个月，教练和队友隔三差五地与他聊天通讯，其实原乐的事儿他也都能够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别人说怎么能够和本人说一样，但是偏偏原乐愣是一次都没找过他。
在家里学习的时候，孟楠都止不住想，该不会是学习学得太累没时间找他，怎么说他们也是有几个月的同学关系，再冷漠让人带句话也不过分吧。
别说，原乐还真是忘了，班里常常有人组织着去孟楠家找他或者是视频通话，就想着自己别凑热闹，他现在每天24小时学习的时间都难挤出来，被阿花逼迫着在题海中操练，皮都脱了一层。
原乐摸着李山葵的头发让她别被火撩到衣服，“就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
孟楠：……没了？
有些语噎，他抓耳挠腮地还想知道些什么，转班了之后有没有人冷淡他，欺负他，习不习惯普通班的复习进度，考试有没有信心，会不会紧张，要是心里有什么话也可以同他说一说。
此时一颗老妈子的操碌心根本得不到缓解，硬生生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拳，有苦都说不出。
原乐看孟楠似乎不怎么提的起劲，想着找个话题：“别说我，那你呢？都要出国的人了，不会英语还会你好再见吧。”
孟楠戳了下火堆说：“哪能呢，林哥给我安排了3个外教老师和我练习，拼写不行，交流基本没多大问题。”
算着天数，可能他走的日子还在高考前面。
孟父向让孟楠早些出去能够更快地融入外国的学习，孟母也是这样想，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孩子，她也想念得很。
“你……会不会来看我啊？”孟楠舔了舔有些干冷的下唇，心里有些嫩芽在小心破土。
是说送行吗？原乐想了想，如果高考前有空，应该是会的：“等你走的时候，我叫上欧林林和你那些队友一起来。”
“不是。”孟楠打断，他的后脖开始冒汗：“我是说我出国之后，你考上了大学之后，你要来看我嘛？”
小苗微弱地摇着头转向原乐。
看什么看，一张机票算算要多少钱？他又不是不回来，还要自己大老远跑美国去看，原乐不假思索地皱眉说：“我不去。”
“咔擦！”
一道天雷直接把嫩苗劈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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