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山洞之中,寒酥已经发现了他记忆的缺口,它们破碎的像一群乱舞的蝴蝶,亦真亦假,哪一只先扑上来,他就先回忆起哪个。
但就像一个人被困在一个昏暗逼仄的牢笼,忽有一日,那牢笼破开一个裂隙,有光透了进来,那人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它,想方设法地从这个裂缝钻出去,尽管这光宛若绽放的烟花,转瞬即逝。但那人已经不会去思考,而是本能地做一只愚不可及的猴子,去追逐那束光。
如今这缕光消散了,他也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寒酥沉默良久,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燃起了久违的烈火。
他要去仙界查明真相,除了他,也没几人能在两界间出入自如。
然而这个决定却遭到了两人的反对。
“不行。”朱曦与白月华异口同声道。
朱曦一拍桌子,怒视寒酥,“你别忘了你与我和扶桑的契约,你不是说它哪天就会找上门吗?现在不还是连个影子还没见,没找到它,你休想走。”
“若是天魔打下来,灭了沧灵界,你去何处找?”寒酥一口拒绝,寸步不让。
朱曦气得一咬牙,“你以为我们寻这镜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那天魔重新封印!”
寒酥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面色凝重道:“这么重要的事,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朱曦嗤笑道:“你当时不是不想问吗?”
然而他心里暗戳戳地想,当时寒酥一口一个拒绝,要是扶桑全盘托出,他可不会如此轻易答应。
寒酥:……
寒酥轻咳了几声,正色道:“既然如此,当务之急,要把阴阳镜找到。”
若有此等宝物在手,他便不必再上去送死了。
他抬眼看向白月华,“师父,如今仙朝已被天魔掌控,你先压制住体内灵气,切勿飞升,师父?”
白月华漆黑的眸子闪了闪,沉默不语。
“我必须去。”白月华忽而转身走向她身后半开的窗子,望向远处纷飞的大雪。
寒酥攥紧拳头,绕过桌子,走到白月华一侧,神情急切:“师父!仙界不似传说中的那般,对于飞升之人而言,那里处处都是危机,更别提如今了!”
“师父,算我求你了!”寒酥咬牙,便打算跪下,却被一股无形灵力托了起来。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朱曦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僵持不下的二人,故作老成地直摇头。
白月华手上凭空出现一枚玉简,她五指收拢,玉简碎裂化作一道流光,自窗口飞走。
她语气不容拒绝,“今日起,我会闭关,你记忆有缺,我已寻了三长老来此,这几日,你便另寻住处。”
话音刚落,她身形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片雪花,落在窗前,化为一片水渍。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记住了,下次若是又被那魔气所惑,一副癫狂模样,我便当没有这个徒弟。”
“师父!你若执意要去,便去找五岳仙门!还有——能换个长老吗?”寒酥拉长声音竭力呼喊,却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
…………
白月华并未去玉髓冰窟,而是站在了一个冰雕前,寒酥几日前曾误打误撞来过此地。
听到少年风雪中的呼喊,白月华莞尔一笑,宛若冰花绽放于天地。
她望着这块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冰雕,眼底笑意淡了几分,额头朱砂愈加红艳,几欲滴血,几缕若有若无的黑气萦绕在她眉间。
——那是被她强行压制的心魔劫。
他让寒酥不要被魔气所扰,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心魔所困?
白月华出神地看了片刻,这才抬起右手,隔空拂去它满身落雪。
久未见天日的冰雕终于现出了身形,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泛起一丝涟漪。
这是一位容颜俊朗的青年,他双眼狭长深邃,此时正带着笑意,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雕刻之人显然很熟悉他,小到怀中剑柄上的灵鸟花纹,被风鼓动的衣袂都细腻入微,流畅无比,仿佛下一瞬,男子便要走到她面前,与她谈笑风生。
可白月华知道,那人不会再回来了。
……………
寒酥最后是被大师兄洛尘带走的,看来师父还是听到他的心声了。
云华峰,寒酥跟着洛尘走到一汪潭水前。
寒气涌动,冷香扑鼻。
水面上开着大片大片的寒香冰璃花,剔透如琉璃冰晶,源源不断地向池中提供灵气,隐没在水中浅绿色的叶子闪着微光,将本该澄澈的潭水映得一片碧绿。
潭水之上有个由藤蔓相互缠绕而成的小屋,屋顶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看得寒酥眼花缭乱。
“到了。”
“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洛尘话音刚落,一只银白色的狐狸从屋里窜了出来,扑向寒酥,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就这么扫在他脸上。
寒酥面无表情地将它扒拉下来,一手拎着,看向他身侧的洛尘,“它是谁?”
还不等洛尘答话,那只狐狸四只爪子在空中动了动,干号了起来,“呜呜呜,主人,你就离开了七日,怎么连我都忘了。”
洛尘神情有些落寞,向来上扬的唇角也往下落了几分“它是你的灵宠,师父已经同我说过,你不慎损失了记忆,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个小家伙也不记得了。”
看着一人一狐伤感的神色,寒酥昧着良心道:“我好像有点印象。”
才怪。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灵兽,他的灵宠应当是那种威风凛凛,气吞山河的猛兽,而不是眼前这个小蠢萌,看起来还没什么用。定是他当时神志不清,这才让这家伙钻了篓子。
“那个……你叫什么。”
洛尘:……
狐狸:……
连它名字都不记得,这算哪门子的有印象。
于是它嚎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我是三尾啊主人,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呜?”
三尾哭声戛然而止,因为它的主人忽然把他抱到怀里,右手还拿出了几颗五彩的果子,送到它面前,它四脚有了着落,用力地嗅了几下,一阵清香入鼻,没从眼里流出的泪水从嘴角倾泻而出,它两只爪子抱住一只果子大口啃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着:“主人最好了!”
小家伙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寒酥松了一口气,看着它这吃相,面露嫌弃之色,名字潦草就算了,怎么吃相也跟好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吊坠里的朱曦看着树上少了的三颗果子,不高兴地撇撇嘴,这果子昨日刚成熟,他还没来得及尝一口,没想到今日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冷飕飕地盯着外面那只埋头苦吃的白毛狐狸,以后若有机会,定让它看看他的厉害。还有那个寒酥,这才几天,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外边三尾吃得正欢,并不知道自己以后将要遭受何等折磨,若是让它知道,打死它也不吃这几个果子。
洛尘看着一人一狐的互动,发出一阵轻笑,额间发丝宛若垂下来的柳叶,拂过一双清澈如湖面的双眸。
“这便是师弟在春华境里寻到的绮梦心果吗?倒是很合三尾的胃口。”
寒酥点点头,指向水中的屋子,“这是我这几日要住的地方吗?”
“怎么?师弟不喜欢了吗?”
寒酥摇摇头,他对住处并无要求。
“主银可喜活了……窝和主人……在这力住了好久。”
三尾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那就好,你以前的东西应该还落在里面,我没让山上打扫的童子碰,师弟去休息吧,若有事,可随时找我,我有事在身,不能陪着师弟了。”
“大师兄再见。”
目送落尘远去,寒酥转身足尖轻点,带着手里的胖狐狸,飞身到了潭中的小屋上。
这屋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屋外一片空地还搭了几个藤蔓秋千,开着几朵小花。
寒酥推开一扇绿意的小门,走了进去。
无论是外屋的灵楠木桌椅、墙壁上崭新的天昭宗地图、还是里屋的蓝瑛鸟摆件和放了一层厚褥的床榻,都同他在碎雪峰上的布局分毫不差。
看着桌上一摞一尺高的书,寒酥坐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随便翻到中间一页,看了起来。
“雾气渐浓,几缕花瓣落入水中,女子腰身宛若水蛇一般扭动……”
啪的一声,寒酥把书猛地合上,他这才看了一眼被他忽略的书名——《青衫夜话》。
寒酥:……
他深吸一口气,想不通屋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被人大大咧咧地摆在了最上面。
寒酥一把揪住了之前被他放在凳子上的三尾,指着这些书问道:“你可知道这些书从何而来?”
三尾耳朵动了动,“这是主人你那几个朋友送的呀!”
“我哪几个朋友?”
“一个红衣服的叫孟焱尧,还有一个叫……”
“唐广宇?”
脑海中的记忆在此刻复苏,寒酥额头青筋猛跳。
他记起来了一些,十三岁那年,他们二人上了山,与寒酥结识,送了他一摞话本,说是从梨雨城最有名的话本摊子上买的,还特意让老板挑得卖得最好的。
真是世风日下!
刚吃完果子意犹未尽的三尾,看着主人耳后忽地红了一片,大惊失色,“主人,你耳朵怎么红了?是生病了吗?”
寒酥瞪了它一眼,“闭嘴!”
“哦……”
三尾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那两人怕是翻都没翻,不然哪有胆子在白月华眼皮子底下送这种东西,还明晃晃放在最上边。还好当时他没看,只把那些附赠的糕点一扫而空,也幸亏师父没看,不然他免不了要皮开肉绽。
他不信邪地又翻了几本,将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本上。
《天昭野史》?
寒酥饶有兴趣地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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