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如同鸭蛋色的圆盘斜斜地挂在山头，映红了一片山景。
二层小楼，一个身影利落地翻墙入内，一声闷响，俞悯生落地躲在角落，等了片刻，确定没有惊扰到屋内的人，才猫腰沿着墙壁走，他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村书记一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又往前猫腰走了一段，露出眼睛看到卧室里没有人。
里面只放着一张简单的双人床和婴儿床，虽然没有防盗窗，窗户却从里面反锁了。
他蹲在窗台下，凝神一会，地上的影子就动了，慢慢地拉长，然后起立，保持跟他一样的高度，看上去就像他的影子也和他一样姿势蹲着。
俞悯生指了指影子，又指了指窗户，影子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做出了类似点头的动作，然后像鱼在水里游一样，顺着墙壁缓慢向上，钻进了窗缝中。
“咔嚓”一声，影子扭开了反锁的窗户。
俞悯生对它竖起大拇指，等影子乖乖地回到脚下，他正要推开窗户，便听见客厅传来起身衣料的摩擦声，又立刻蹲下来。
他耳力极佳，听到屋内有人走了进来，绕了一圈，又停下脚步，大概默了五分钟，久到他以为对方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终于，里面的人走了，并带上房门。
他当即起身，推开窗户，轻手轻脚地翻身入内。
屋内安静到落针可闻，俞悯生慢慢走近婴儿床，他有些紧张，喉结攒动，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可当他终于看清婴儿床里的全貌时，瞳孔猝然紧缩，一阵头皮发麻，整个人僵在原地。
婴儿床里躺着的的确是婴儿，但说是婴儿，只能将将看出是一个婴儿的身体，没有皮囊，入目只有红白黄相间的血肉，强烈刺激人的眼球。婴儿还是活的，黑黝黝空洞的眼眶里两个眼珠在不停转动，似乎在好奇地望着陌生人，不哭也不闹。
俞悯生无法想象好好的婴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走近了还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腥臭味，他忍住要yue的冲动，捂住口鼻，弯腰再看看，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他蹲在门边，竖起耳朵，听到了客厅的对话。
“咱们村昨夜是不是来了一个年轻人？”
“你说小俞啊，他是老俞家的孙子。”
“老俞家的孙子？想不起来了，他现在住哪？”
“村里的招待所。”
“听我跟你说，晚上把他弄晕了带到祭祀堂那边？”
“带去那做什么？”
“我跟你说……”
……
后面的话两人明显更压低声音了，俞悯生尝试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依旧听不见，他砸吧一下嘴，悻悻地跳窗走了。
他一直等到晚上，点的晚饭送到了房里，他看着餐盘上的果汁，故意不解地问：“我没点这个。”
“这是送的，是咱们村自己种的橘子榨出的果汁，给您尝尝。”
俞悯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就多谢了。”
他等人出去把门带上，便将果汁倒进了马桶里，以防万一他饭也没吃，泡了一碗泡面，呼噜两口，便躺回床上等着。
果不其然，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楼梯间传来四五双脚步声，走路声特意放轻，俞悯生极佳的耳力却听得清楚，他翻个身面对墙侧躺，门便从门外打开了。
“王叔，你药下得没问题吧。”一个人几乎用气音在说。
“没问题，你看这果汁他喝完了，我下的这药咱家两百斤的猪尝一点都只能呼呼大睡。”
俞悯生：……
“那就好。”再说话，声音就大了不少。
紧接着，俞悯生就感觉自己四肢被不同的人拽着拖着，然后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猪一样被四面朝上抬起。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没事找虐。
走了没几步，便被放进一个坚硬冰凉、四四方方的容器里，等上面的盖子彻底合上，俞悯生的视线陡然变暗，他睁开眼睛。
入目很黑，等到视线习惯后，他终于看清楚，自己现在躺在棺材里。
棺材被抬起，摇摇晃晃了大概半小时，才被重重放下。
俞悯生还等着接下来有什么，却只有长久的寂静，他磨掉了最后一点耐心，双手摸索着棺材盖，这棺材做的偷工减料，空心的木板没什么重量，他一使力，棺材盖便从里面推开。
他吸了一大口气，适应会光线变化才坐起，环顾一圈，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一个山洞，洞壁上挂着几束火把，照亮了空荡荡的洞里。
俞悯生跳下来，才注意到他刚刚躺的这个棺材通体漆黑，板盖上用红色的颜料写了一个大字：祭。
棺材前面放了一个四方桌，上面只有一个点燃的烛台。
祭品是他，但祭的是谁？既然连祭牌都没有，是不是简单了些。
正想着，洞口突然传来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俞悯生心下一动，敛神转身，就看到一头一脸泥的郭子鲜，不禁笑出声。
“我说郭子，你从哪爬来的？”
“可不就是爬来的，洞口全是村民，我只能从另一边爬进来的。”他擦了把脸，又拍了拍头发。
“小俞，我带你走，从我来的那条小路走。”
郭子鲜刚来抓俞悯生的手臂，却被对方躲开了，他神情愣住。
俞悯生抬手，眸光沉沉，“你要带我去哪？”
郭子鲜有些急，“带你离开这个村，再不走要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把祭台搭建得差不多了，仪式马上就开始。”
俞悯生却是格外淡定，他双手报于胸前，“从我见到你的那刻起，你有无数机会可以告诉我，又何必等到这时？”
郭子鲜一哽，犹豫着才道：“他不让我说。”
“他？”俞悯生想起之前偷听的对话，“他是谁？”
“就是村民今晚要祭祀的对象，是他点名要你作他的祭祀品。”
俞悯生听得云里雾里，摆手，“所以，他是谁？”
“我不能说。”郭子鲜明显急了，“你和我走吧，他会吃掉你的。”
说着，郭子鲜又去抓俞悯生的手腕，这次俞悯生乖乖跟他走了，只是刚绕进一个很小的洞口，两人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怎么会？刚刚我就是从这进来的。”郭子鲜用手拍打屏障，无果。
俞悯生尝试闯了闯，也不行，“是他来了。”
说着，周边的空气突然变得阴湿黏腻起来，附着在皮肤上，像是被虫子啃咬一般瘙痒难受。
俞悯生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锁定了，那视线如有实质，密密麻麻地攀附在他的背脊上，阴毒又贪婪。
他开始有些兴奋了，希望是个S级鬼怪，打得过自己。
他当机立断，抓住郭子鲜的手，“走，直接闯。”
两人原路返回，一路狂奔至洞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密集的人群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圈层，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被簇拥的是一个圆形祭台，圆形祭台上空无一物，却因为角度关系，像是今晚的圆月缓缓下降，即将落入祭台上。
月圆夜，阴气最盛之时。
村民们面孔全部已经模糊，只有如出一辙的恶毒表情，视线直直黏在祭台上，嘴里念念有词。
那台词黏糊不清，听起来又像是噪音污染，刺痛耳膜，让人心烦意乱。
每个人头顶盘旋着黑气，黑气连接缠绕，犹如乌云压下，却又在翻转间可以勉强看到一个人形。
俞悯生猜测，整个村的村民在用自己的怨气晦气供养这个恶鬼，而这些村民已经算不上人，更准确的说是恶鬼的傀儡，
他和郭子鲜身后是山洞，身前是数不清傀儡，他一把拉进郭子鲜，小声说：“你先走，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在这，你走。”
郭子鲜看向他，眸光里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一闪而过，“他们是冲你来的，你不怕成为恶鬼的养分吗？”
俞悯生一向没个正形，这次说的确实真心话，“他能不能吃到我，还要看他的本事。”
就在此刻，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傀儡村民几乎是在同时全部看向他们，眼睛里闪烁着，是恶狼看向食物的精光。
——
偏僻寂静的山村今夜并不平静，村后呈现出这样一番奇景。
祭台周边的火把在噗噗燃烧，火势越来越旺，圆月被勾勒出一道猩红的边界，火焰如有感应般，不知不觉变成了绿色的幽幽鬼火。
一层又一层的村民朝一个方向压近，而被包围的只有两个人。
俞悯生抓住郭子鲜往后退，却还是到了退无可退的一步，他刚想强行破群而出，傀儡村民的呢喃音却陡然提升。
那声音又尖又利，仿佛一把把尖刀直戳人的脑袋，俞悯生太阳穴突突，如同分分钟要爆炸的痛苦。
他以手堵耳，却并不管用，转身去看郭子鲜时，心道不好。
郭子鲜的情况比他差得多，他脸色已经发紫，人虽然好好站着，却处于僵硬状态，浑身小幅度抽搐。
俞悯生一把抓住他，摇晃几下，“郭子！郭子！”
郭子鲜似乎被他晃醒了，眼睛回神，猛地双手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往他身上贴。
“卧槽，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抱住你没那么难受了？”
俞悯生被这噪音本来就吵得心烦意乱，脾气更是暴涨，甩了甩胳膊，“我怎么知道，老子又不是消音器。”
他看向依旧不断向他们收紧的人群，本来不想对普通人出手，但如今看来，得先用拳头把这些人捶得发不出声再说。
正撸起袖子准备开干，噪音却突然低了下来。
祭台上的火把已经燃烧到最大，烟雾漫天，在四周形成了包围的屏障。
而此刻，傀儡村民停止呢喃，不约而同望向一个方向，俞悯生也顺着视线看去。
弥漫的烟雾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个男人的身形，挺立且修长。
那身影正在接近，透过烟雾，慢慢显现出来。
俞悯生突然心头浮现一股熟悉的感觉，他的视野里，来人的脸慢慢变得清晰，不自觉呼吸一滞。
而对方显然也是看向他，表情一凝。
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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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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