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的空间倒是挺空旷，洞壁上挂着几束火把，清晰的照亮了洞里。
俞悯生面前正放着一个棺材，通体漆黑，板盖上用红色的颜料写了一个大字：祭。
棺材前面放了一个四方桌，上面只有一个点燃的烛台，没有祭牌。
俞悯生正凝神看着，突然觉得不对，一股看不见的阴森气息悄然靠近，周边的空气变得阴湿黏腻起来，附着在皮肤上，像是被虫子啃咬一般瘙痒难受。
他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锁定了，那视线如有实质，密密麻麻地攀附在他的背脊上，阴毒又贪婪。
俞悯生再一次来到洞口，已经看不见村书记的身影，而洞口也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了。
“我提醒你这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走！”
郭子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焦急道：“洞口现在拥来了很多村民，他们要把你献祭给恶鬼。”
俞悯生不为所动，微眯着眼睛，“你们一伙的，让我相信你？”
郭子鲜有些急，一张还有些稚嫩的脸皱在一起，“不是我想的，是她，她不让我说。”
俞悯生却是格外淡定，他双手报于胸前，“你被恶鬼控制了，不对，是这个村子都被恶鬼控制了。”
郭子鲜一哽，半晌才点头，"不管怎样，她已经来了，你走不掉了。"
俞悯生挑眉，漫不经心道：“谁说走不掉的。”
说完，他拉着郭子鲜走到洞口，抬手试了试，透明屏障像水纹丝的波动几下。
“别挣扎了，这个屏障你打不破的。”郭子鲜用手拍打屏障，无果。
俞悯生倒是有些兴奋了，他刚刚是通过屏障，感知恶鬼的能量，很强，至少A级，不，S级。
郭子鲜着急忙慌，四处看着想先带俞悯生找个地躲起来，俞悯生按住他的手，声音沉稳，“别慌。”
他正常说话的时候，尾音总是微微上扬，听起来有些不着调，但刚刚两个字说得格外沉静，像秋日的深潭，宁静平和。
郭子鲜还真得没那么慌了，恍惚间，他想，这人也许真不怕死。
他能感受到，面前这人不是什么修为高的天师，天师修灵体，修为高的天师灵体也强，看上去气质和普通人很不一样。
但俞悯生不是，这人除了脸好看些，全身上下都一股子轻佻气息，一点都不像气质脱俗的能人异士。
郭子鲜这样想着，忽然想放弃挣扎，等死算了。
然而。
下一刻，嘭的一声巨响。
俞悯生一拳砸在了透明屏障上，屏障的能量波在颤巍巍闪动，紧接着，如同玻璃碎裂，啪一下变成了粉末，在空气中化为虚无。
郭子鲜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俞悯生拉着他，“走！”
两人来到洞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密集的人群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圈层，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被簇拥的是一个圆形祭台，圆形祭台上空无一物，却因为角度关系，像是今晚的圆月缓缓下降，即将落入祭台上。
月圆夜，阴气最盛之时。
村民们面孔全部已经模糊，只有如出一辙的恶毒表情，视线直直黏在祭台上，嘴里念念有词。
那台词黏糊不清，听起来又像是噪音污染，刺痛耳膜，让人心烦意乱。
每个人头顶盘旋着黑气，黑气连接缠绕，犹如乌云压下，却又在翻转间可以勉强看出一个人形。
俞悯生猜测，整个村的村民在用自己的怨气晦气供养这个恶鬼。
他和郭子鲜身后是山洞，身前是数不清傀儡，他一把拉近郭子鲜说：“这些村民还是人吗？”
他动手是有原则的，普通人不打，等级低的鬼怪不打，没有怨气的鬼怪不打。
“他们长期供养恶鬼，阳气损耗干净，只剩些阴气，已经不人不鬼。”郭子鲜道，“白天看上去像个人，到了夜晚就自发诡化。”
俞悯生这下开始纠结了，是打还是不打？
就在此刻，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傀儡村民几乎是在同时全部看向他们，眼睛里闪烁着，是恶狼看向食物的精光。
——
偏僻寂静的山村今夜并不平静，村后呈现出这样一番奇景。
祭台周边的火把在噗噗燃烧，火势越来越旺，圆月被勾勒出一道猩红的边界，火焰如有感应般，不知不觉变成了绿色的幽幽鬼火。
一层又一层的村民朝一个方向压近，而被包围的只有两个人。
俞悯生抓住郭子鲜往后退，却还是到了退无可退的一步，他刚想强行破群而出，傀儡村民的呢喃音却陡然提升。
那声音又尖又利，仿佛一把把尖刀直戳人的脑袋，俞悯生太阳穴突突，如同分分钟要爆炸的痛苦。
他以手堵耳，却并不管用，转身去看郭子鲜时，心道不好。
郭子鲜的情况比他差得多，他脸色已经发紫，人虽然好好站着，却处于僵硬状态，浑身小幅度抽搐。
俞悯生一把抓住他，摇晃几下，“郭子鲜！郭子鲜！”
郭子鲜似乎被他晃醒了，眼睛回神，猛地双手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往他身上贴。
“卧槽，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抱住你没那么难受了？”
俞悯生被这噪音本来就吵得心烦意乱，脾气更是暴涨，甩了甩胳膊，“我怎么知道，老子又不是消音器。”
他看向依旧不断向他们收紧的人群，本来不想对普通人出手，但如今……
他抬手，将威亚慢慢释放，集聚在手心，还是神的时候，他可以全身释放威亚，现在作为一名普通人，他一只手以十分之一的神力释放威亚，威力也不容小嘘。
这也导致他对这群村民出不出手的问题很纠结，手心慢慢有疾风出现，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能量球。
俞悯生看着涌过来的人群，就此决定，一咬牙，正准备下手的那一刻——
傀儡村民的噪音却突然低了下来。
祭台上的火把已经燃烧到最大，烟雾漫天，在四周形成了包围的屏障。
傀儡村民停止呢喃，不约而同望向一个方向，俞悯生也顺着视线看去。
弥漫的烟雾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个男人的身形，挺立且修长。
那身影正在接近，透过烟雾，慢慢显现出来。
俞悯生突然心头浮现一股熟悉的感觉，他的视野里，来人的脸慢慢变得清晰，不自觉呼吸一滞，手中的威亚消失。
而对方显然也是看向他，表情一凝。
四目相对……
——
俞悯生在神庭当了三千年文神，要问他和谁关系最好，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出来。他一向笑嘻嘻，神缘贼好，朋友数不胜数。
但……如果问他，和谁关系最差。
他一秒都不会犹豫，绝逼是雨神！
作为文神，他算是雨神的下属，两人也有些合作关系。
不打不相识，他俩第一次见面就因为误会打了一架，之后开始，清高的雨神就开始见他不顺眼。
然后两人就开始长达三千年的死对头生涯……
对了，雨神比他先一步晋升五神主位，选的是啥来着？
不知道，好像没关注。
那时候他俩正好冷战来着。
然而现在，俞悯生看到来人的第一个荒唐念头就是，雨神也来人界了？
然后他自我否认了。
神庭的所有神是不能随意离开神庭的，当然他是特殊情况。
等再看清时，他意识到自己看错了，这个男人只有五分像雨神。
但就这五分的相似，也让这张脸称得上漂亮，眼睛漆黑纤长，双眼皮很窄，浓密的眼睫形成一个上挑的弧度，带了一些浑然天成的冷淡。
俞悯生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雨神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的眼睛好看，像画上水墨春山秀美，清丽雅致。
傀儡村民们的呢喃音低了不少，但喉咙里还发出有如野兽不情愿的低吼，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
然而就在此刻，燃烧的绿焰突然火光大胜，照亮了一方天地，使周围所有一切都笼罩在诡异的绿光下，俞悯生有种错觉，此刻他们已经不在人界。
傀儡村民像是收到某种鼓舞，仰头鸣叫，冲天的分贝污染响彻，如有实质的诡谲力量攻击在场的活人。
俞悯生忍住脑袋快要爆炸的疼痛，拖着已经不省人事的郭子鲜，准备破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下一瞬，那个男人在胸前结了一个印，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破。
天空突然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锐响，紧接着，一层看不见的力量破空压下，“嘭”一声与诡谲力量来了个正面碰撞，星光硝烟中瞬间全部粉碎，在空气中化为虚无。
火焰被压制退回正常的颜色，空气翻滚波涛，如热浪般冲刷草木，而傀儡村民在冲击中犹如被抽取了灵魂，全部倒地不起。
冲击脑颅的呢喃音消失，只留下呼呼的风声和火焰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
俞悯生被噪音暴击的脑子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看着一地残骸，惊愕在原地。
那个男人在结印之后便捂嘴轻咳，黑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脸色白得不像话，一双眼睛却分外深邃漆黑，组合在一起，那是一副虚弱的沉稳模样。
俞悯生拖着郭子鲜来到男人面前，下一秒，这个男人哇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他着实被吓了一跳，这个男人也就念了一个诀，怎么伤得这么重？
好一个柔弱美男。
可惜和他死对头一样，长了一副花枝招展的欠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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