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严小贺回头,方才昏沉的青年已经醒转,正迷迷糊糊抬头,用一种“我是不是没救了”的眼神望着他。

“你听到我说话了?”严小贺有些紧张,兜紧了刚藏起来的药,又在他眼前挥挥手,“能看到我吗?”

青年点点头,虽然虚弱、难受又害怕,但还是礼貌道:“所以没细听到,只听到您说心疾,我之前听过这病,怕是不好了……”

严小贺心里咯噔一下,上前像拍狗一样拍拍他脑袋,安抚道:“没什么的,你已经吃了我这里的神药,不会再发作了。”

“真的?”青年半信半疑。

“是。”严小贺敷衍的点点头。

“多谢您了!”青年激动地坐起来,好像就要立马下床给他磕头似的,接着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从衣襟里掏出一物,“神医,我身上钱不多,就这点,烦请您看看够不够,我再买些药备着。”

“这药可不便宜,他……”

严小贺回头,忽的瞥见那青年手里,居然捏着亮晶晶一捧碎银,“就这点”看着足有二三十两。

“他……你说的也太对了。”

严小贺立马应承,跑去取了些平素保养吃的、吃不吃都没啥区别的普通滋补药丸,并特意取了只木盒装好,神秘兮兮拿过来,将钱接了过去。

“其实你这个病,有一些受外因影响。”严小贺收了钱,仿佛伤处也不疼了,居然侃侃而谈起来,“要尽量住在温暖的地方,多吃滋补食物,缓缓养着。你这次晕倒,可能就是一时累着了。”

青年听罢点点头,深以为然,“我和父亲从两处赶路,怕赶不及父亲担心,所以快马加鞭,熬了好几夜。”

说话间,他已经起身,看到自己的外衣鞋子都被脱在一旁,不好意思道:“太麻烦您了,刚刚听到您姓严?不知怎么写?等我见到家人,再来报答您。”

“严厉的严。”严小贺随口回答。

青年想想,“我有个朋友也姓严,以后介绍你们认识。”

严小贺又随便答道:“我是人家的下人,主家姓严,我就跟着姓严罢了。”

“……”青年有些内疚,沉默着低头穿衣,严小贺全无感觉,心里全是今天赚来的横财,美滋滋的。

“严掌柜!”

小伍一把推开门,看到那青年已经醒转,有些惊讶。接着不耐烦催促道:“府里又来催你过去呢。”

严小贺面露难色,心里的喜悦一扫而空,只好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青年看他腿脚不便,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如此,也不敢再问,还小心翼翼把他送到门外车上,才自己离去。

*

这个小插曲后,马车行至沈府门口,下人前来掀起车帘,梁济月已等急了站在门口,看到严小贺面白如纸,唇上无一点血色,斜依着车厢,只得伸出只手,不情不愿的扶住他。

碰到他手时,梁济月忍不住抖了一下,明明刚从车里出来,那只手却又瘦又冰冷,活像抓住了一只蛇。

沈府内室,国公的续弦夫人白婷玉正在插花,她的儿子二少爷沈凌越坐在近侧,手里拈着只茶杯。

“夫人。”侍女小茹推门进来,“前面门子来传,说严掌柜随沈管事过来了。就是严掌柜伤的重……怕是要走上一会儿。”

“知道了。”白婷玉放下花束,转头问儿子,“你那边呢?老鲁怎么说?”

“老鲁说了,没事,乐善堂那边什么都不曾过问。”沈凌越不耐烦道:“爹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只怕严小贺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能被他打死。”

“我看未必。你爹脾气不好,可严小贺那个模样,男人家却生的妖妖调调,总感觉不像个忍气吞声的。”白婷玉坐下,“说一千道一万,娘这不都为了你好,要是你能管乐善堂,不是就……”

“行了,我日后有国公爷的爵位,哪看得上那个破药房!”沈凌越打断。

白婷玉忍不住笑道:“也是。”

他们说话间,严小贺已踱步到内室的水晶帘外,低眉顺眼的问了声好。

白婷玉故意等了一阵,才缓缓移步出去,看到严小贺垂首站立,穿着身洗旧的衣服,头发用根木簪束起,全身上下都是破烂,别说是掌柜,比个看大门的都不如。

只是,他那张脸虽惨白瘦弱,却十分娇嫩隽秀,就连因疼痛而皱眉的痛苦神态,都像是做作的西子捧心,这让白婷玉有些不适。

记得十来年前,沈国公沈峥带着十几岁的严小贺和他年幼的小侄子过来,只说是外面收留的下人。可严小贺来时却是一副没干过活的样子,又带着个拖油瓶,什么也做不利索。

沈峥大度,并未把他们赶走,还为他们安置了户籍,后来谢老爷年老,沈峥又时常去边关,那时严小贺已二十来岁了,说自己想去乐善堂学医,沈峥居然真的就派严小贺做了掌柜。

白婷玉一直不解,她怀疑过严小贺是沈峥的私生子,甚至怀疑过他是沈峥的男外室,但毫无头绪。

白婷玉本对严小贺还算客气,可沈峥常年离家,白婷玉逐渐觉得,这乐善堂既是归了沈峥,那自己也要分一杯羹,于是叫娘家人安排了老鲁来供药,久而久之,老鲁给的药价渐渐高于市价,严小贺倒也不敢言语,老实的照单全收。

听闻因为此事,严小贺还险些给工人发不出年底余款,落了好一阵埋怨。

这些事白婷玉向来不问,只是这次不同往日,因为药有问题,严小贺去了半条命,狗急了也会跳墙,自己还是要提前防范才是。

严小贺看到白婷玉过来,垂首欲跪道:“小的给夫人问好。”

“罢了。”白婷玉示意侍女拦住他,低头看到衣角血渍,明知故问:“你伤势怎么样了?”

严小贺低声道:“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那就好。”白婷玉喝了口茶,“这些膏方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你有查过吗?可是下面供应商出的事?”

严小贺还没言语,白婷玉补充道:“这可不是小事,老爷回来,你得想个妥善的答复。”

严小贺已然心知肚明,苦笑道:“乐善堂不止一家供应商,药材都在一处,恐怕也难查。今后注意些就是了。”

白婷玉得到了放心的答复,笑道:“你也不容易,我让梁管事多去看你,送些补品。”

严小贺连忙道谢,又问:“您说,老爷要回来?”

白婷玉拧了下眉头:“谁说的,我意思是,这可是老爷的家,他哪天回来都是常事。”

严小贺忙不迭道:“小的是想,老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还得夫人为小的求情才好。不然,小的就没命了!”

“那是自然。”白婷玉听了这话,安心道:“得了,你回去休息吧。”

严小贺也长出口气,忍着剧痛挪步退出去,等到了沈府门口,全身都疼出一层淋漓大汗,瞬间支撑不住,晕倒在马车里。

*

待严小贺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乐善堂后院房里的榻上。他仰头看看,外面居然已又是黄昏,自己居然昏睡了一日。

许是趴的时间久了,他觉得脸上都疼的发麻,抬眼瞥见之前因为梁济月丢开的烟杆子,又想动手拾起来。

就在他艰难蠕动的时候,一个少年边扎衣服边从门外进来,飞快上前搀住他道:“叔?你干什么?”

“我想抽一口缓缓。”严小贺指着地面,“嘉嘉,帮我捡起来。”

严嘉很是无奈,但还是动手去捡,将烟杆子点上交到他手里,嘱咐道:“少抽点。”

“我根本不抽,这不是没办法,这里面是送药材的给我的土烟,清凉提神。”严小贺抽了几口,神色恢复了些许:“行了,帮我上药。”

严嘉从柜中取出药膏,严小贺则咬牙除去衣衫,身上一片鲜血淋漓,没有几处好肉。饶是严嘉已为他上药过几次,还是忍不住眼底发酸,落下泪来。

“哭什么?”严小贺忍痛笑问:“今天进货怎么样?伙计们都验了吗?可不能再出岔子。”

“没哭。”严嘉摇摇头,愤愤道:“要说出岔子,也不是咱们出的岔子,明明就是鲁定坤那药材有问题,他们混在已验过货的单子里,不叫咱们知道!他今天竟然又来了!还喝的醉醺醺,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你没跟他吵吧。”严小贺赶紧问。

严嘉沮丧的摇了摇头。

“真好,沉的住气,都过去了,我到底也没怎么样。”严小贺疼的一抽一抽,反而安慰他。

“三十大板,还叫没怎么样?”严嘉气急,上药的手重了半分,看着严小贺龇牙咧嘴的表情道:“现在知道疼?这板子要是错了半分,你可就不是疼,搞不好这腿都废了!”

“人家闹到衙门了,不见血,能善罢甘休?以后谁还敢来乐善堂?”严小贺回头,“再说了,官府下手有数。”

“你总是这样!”严嘉知道他一向懦弱,说了也白说,可毕竟年纪小,看到伤处,还是忍不住嗒嗒落泪。

“好了好了。”严小贺艰难地穿好衣服,想想到什么似的,从衣襟中取出药丸,“喏,收好。”

“保心丸啊。”严嘉一眼就认出了药物,接过后,在床下取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已放了各色治疗心疾的药物,这些药往往价值不菲。

严嘉边收边道:“叔,我都很久没犯过病了,你不用攒这些药了。”

“又没坏处。”严小贺趴着答道。

严嘉收好药丸,回头望望虚弱的严小贺,又望望家徒四壁的房间,叹气道:“叔,我总觉得在这里……不是个好去处。”

严小贺看着那尚且稚嫩的面孔,知道他心里委屈,回道:“也是,理货这事麻烦,你也别管了,我以后仔细点就是。”

严嘉又沉默片刻,才道:“叔,我跟你商量个事。”

严小贺抬头:“嗯?”

“我不在这药铺了。”严嘉看着他,“叔,我也要去念书进学。”

严嘉今年只十三四岁,已和二十六七的严小贺差不多高,他生的十分俊朗,眉宇间透着少年人的锐气,和秀气儒弱的严小贺完全不同。

严嘉没想到,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严小贺居然没立马同意,反而神态昏昏沉沉,像是没听到“进学”二字,问道:“念书?你自己去买就行了,这也没多钱吧,零花钱不够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严嘉话音未落,门外敲门声响起,不等有人开门,梁济月已大踏步进来。接着又马上退出去,叫道:“把裤子穿起来!”

“你先出去歇会儿吧,梁管事找我说几句话。”严小贺看了眼严嘉,想想,又从身侧摸出一锭银子,“去买书。”

严嘉还想再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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