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大夫处出来,严小贺还是去了趟沈府,称为少爷解酒请平安脉,并假模假式熬了醒酒汤带来。
沈确被安排在母亲沈谢氏曾住的庭院里,这还是严小贺第一次过来,带路的小厮一路千歌万颂,说夫人为了让多年离家在外的少爷过好日子,整修庭院费了多大心血,光布置就花了一大笔银子。
严小贺听着想笑,这些布置的确昂贵,可都是白夫人早买好不用的,从库房里扒拉出来罢了。
只是沈府家大业大,所以除他小心眼外,没人关注。
沈确居住的厢房十分安静,居然无人随侍伺候,内室的侍女解释道,大少爷本就不喜欢人跟着,喝了酒想安静多睡一会儿,更叫所有人都散了。
严小贺进门时,沈确正躺在榻上熟睡,他回头吩咐侍女下去,自己将门窗掩好,把醒酒汤倒进花盆,才起手搭脉。
手刚探过去,严小贺就被吓了一跳,沈确在家将养这么些日子,寒症居然不轻反重,以致此刻发起高热。
严小贺身边恰好有紧急散热的药物,于是立刻吩咐侍女烧水,自己取出金针刺进沈确穴位,为他疏风散热。
金针之术,并非严小贺擅长,算是提着一条命在下针,因此待沈确退热时,他也已是满头大汗。
此刻侍女送水进来,严小贺将药用水化开,抬起沈确身体,将药一点点喂下去。
药物起效也有时间,严小贺不敢离开,起身抖了抖因为下针打颤的手脚,回头看到沈确随便扔在椅背的几件衣服。
沈确常年待在军队,大概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也不喜欢收拾,于是严小贺蹑手蹑脚走过去,将沈确的衣服叠起来。
他拎起衣服时,有个东西从衣襟中骨碌碌滚落。
严小贺有点近视,边叠衣服边眯着眼睛向下看,待看清时是何物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跌坐在地上。
之前自己给沈确开药的小盒被打落,里面的两颗药丸掉出来,原封不动躺在地上,连封口的蜡丸都未打开。
沈确那日明明很怕,却完全不曾遵自己下的医嘱服药,或者还有种可能,沈确根本就知道自己没有心疾!
“少爷。”门外,侍女甜甜的声音响起,“少爷醒了吗?老爷唤您用午膳呢。”
严小贺强做镇静,答道:“少爷他……”
“等我更衣就去。”
严小贺的话被一个清冽明澈的声音打断,他身子一哆嗦,胆战心惊回头。
不知何时,沈确已经醒转,他正虚弱地靠坐在床上,肤色冷白全无血色,双唇弯出一抹笑意。
*
作为下人,既然已来了沈府,便没有不去给老爷夫人请安的道理。
自从那日沈老爷发火后,严小贺还没见过他,于是严小贺心虚地跟着沈确,一点点挪动到用午膳的花厅。
花厅内只有沈峥、沈凌越、谢老爷子和沈峥的副将这些男人,夫人并未出现,沈峥则换了出门常穿的窄袖劲装,胡子也修剪了一番。
严小贺看到沈峥瞥了他一眼,主动上前解释道:“小的过来给大少爷送醒酒汤。”
“往后事情还多,你要盯着他身体,不能怠慢。”沈峥并未再提其他的事,草草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我要回军中了。”
严小贺心里长出了口气,但虚情假意问道:“天寒地冻的,老爷不等年过了再走吗?”
“过年过节,才是要严防死守的。”沈峥摇摇头,余光看向谢老爷子,“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你照顾好大少爷,药房的事也警醒些,再出事,可就没之前那么简单了。”
严小贺忙不迭答应。
沈峥又看向沈凌越,交代道:“你大哥刚回来,府里有不少事弄不明白,你做弟弟的,要多帮衬。而且凡事和大哥学着点,眼看着要二十了,不要就知道玩闹。”
沈凌越乖巧道:“知道了。”
沈峥怕当地官员大张旗鼓地相送,再添麻烦,于是只带着副将与随行队伍,轻车简从出了扬州城。
沈峥一走,府里上下都松了口气。
只有严小贺,既惦记着方才药的事,又惦记着沈确莫名其妙帮了他严嘉的事,心事重重。
沈峥是朝廷大将,绝不可能认错儿子,那么沈确就是自边关长大边关归来,应该并不知道他和沈峥之前的事情。
因为如果知道,他就该和沈峥一条心,怎么可能偏帮自己?
如今沈峥已经离家,严小贺实在想弄个明白,于是借口沈确身体不适,自药房取了药丸捏在手里,又回到了沈府照顾。
天色已经入夜,严小贺仔仔细细地给沈确打扫了房间,摆好书本衣物,连地都拖了一遍。
后来侍女送来洗澡的热水,严小贺吩咐她们下去,只留自己侍立在旁。
严小贺拿来茶水,将药丸放入化开,道:“少爷刚刚退热,这药益气补血,怕洗澡水太热去了药效,吃了再洗漱。”
沈确将茶水一饮而尽,苦得皱了皱眉。
严小贺放好茶杯,动手给沈确除下外衣,顺手准备给他解中衣的腰带。
许是衣带设计得太复杂,严小贺才解了半个结,手指就与系带搅在一起,扯也扯不清。
其实军中将领都有人伺候,可大抵是严小贺生得实在过于秀气,这么一拉一扯,居然生出点诡异的暧昧的气氛,让沈确心底充血,突突突跳动。
沈确觉着这太古怪了,一把抓住他手腕,尴尬笑道:“严掌柜,我在军中没人伺候,都是自己来的,不大习惯。”
严小贺忙松开手。
他虽然松手,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反而很没有眼力见的留着,轻声道:“少爷快别这么称呼,叫我小严就行。”
沈确只能顺着他答道:“我是属龙的,严掌柜多大了?”
严小贺笑道:“我属兔子。”
沈确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得叫你声哥了,还好没乱叫。”
话毕,严小贺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沈确只能当着严小贺的面,穿着中衣中裤下水。
沈确泡了一阵,裤子已湿哒哒粘在腿上,很是古怪,严小贺取了块毛巾过来,眯眼笑问:“少爷,你怎么穿着裤子洗澡,这也是你们军中的习惯吗?”
沈确还未出声,严小贺已拿了柄尖尾木梳过来,熟稔地挑开他高束的发髻。
室内碳火燥热,洗澡水温度又高,沈确骤然眼底通红,浑身乏力,竟然像喝醉了一般,并没再说什么。
严小贺斜着身子附在沈确耳侧,指着桌上的药轻声问道:“之前给您开的药,怎么……没有吃呀?”
室内空气突然变得沉寂,落针可闻。
沈确表情躲闪,好像倒不好意思一样,过了很久才道:“是药三分毒……我没有心疾,所以没吃这个药。”
严小贺马上道:“少爷您怎么知道啊?是找别的大夫看过了?”
沈确艰难的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意味不言而喻。
严小贺的声音依然柔和,却下意识提高了音量:“那小的诊错了病,您怎么没和别人说呢?”
“诊错了病,也是常有的吧……何况我那时都晕死过去了。”沈确明明是受害一方,却疑惑的看向严小贺,“你救了我,我找别的大夫,和别人说您诊错了病?这……不合适吧。”
“怎么还有你这样的傻人?”严小贺急得有些口不择言,“那你的病呢?就忍着?”
沈确点点头,好像他忍惯了,反而很奇怪严小贺怎么会有此一问。
严小贺被他搞得有点心情复杂,但还是马上恢复神智,趁药劲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严嘉的事呢?我被老爷训斥,你为什么帮我让严嘉回府读书?”
“因为……”沈确愈发乏力,断断续续道:“之前严嘉找我,说想读书,是我教他自己和父亲提。没想到……里面有缘由……我只能,想办法圆回来……”
沈确边说边扶着浴桶,努力想站起来,“严哥,我有点困,先起来睡了。”
严小贺抬手,居然将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沈确摁下去,紧张地盯着他问:“里面有什么缘由?”
沈确晕头转向,但还是努力答道:“后来父亲说……严嘉是他一个同僚和官妓的外室子……官妓不能私通接客,怕人家查……所以送我们家里来。”
说完这句话,沈确闭上眼睛,靠在浴桶上睡着了。
严小贺长出一口气,一手将沈确的头扶着,一手飞快给他洗了个头,又从衣襟中掏出一丸药放入沈确舌下。
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严小贺上前拍拍沈确,轻声道:“少爷?少爷?”
沈确渐渐醒来,抬眼看到严小贺笑眯眯地递来干毛巾。
“不好意思,刚才不知怎么的,居然睡过去了。”沈确接过毛巾,发现自己头发都洗好了,霎时脸颊通红,“我自己来就好。”
“伺候少爷,原是小的分内事。”严小贺表面低眉顺眼,心情却一片大好,活脱脱一个老爷一走就欺负少爷的恶奴,“这水都不热了,我吩咐他们来收拾。”
待他出去后,沈确除下了已糊在身上的衣物。
参军在外,总会落下伤痕,这本是常事。
可沈确上身却是一道极为狰狞恐怖的箭痕,好像曾贯穿他整个胸膛。
换好衣服后,沈确喝了口热茶,抬手点了自己一处穴位,接着高高举起茶杯,砸在地上。
侍女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
话问清楚,严小贺买了些平日少买的点心,带给严嘉。
然而严嘉长大了,似乎对好吃的也不怎么感兴趣,只高兴了片刻,就忙问他:“沈大哥怎么样了?”
严小贺支支吾吾答道:“他这病难治,可你放心,总会看好的。”
“听起来还是很麻烦。”严嘉放下点心,“叔叔,要么你还是去看着沈大哥吧。”
严小贺有点答非所问:“沈家那么有钱,日后还差我一个大夫吗?”
严嘉道:“啊?”
此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渐渐靠近,沈府的家丁拍响了严小贺的门。
“严掌柜,你!快去看看!”小厮上气不接下气,“你走了不久,少爷就晕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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