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哭泣
(蔻燎)
陈绪风瞪着雍沉,语气冷得如雪天的风,“胃好疼,疼了一天。”
雍沉二话不说把陈绪风扛在背上,陈绪风太轻了,像一片羽毛寂静地伏着,缓缓吐出的气息打在雍沉脖颈上,有点痒。
雍沉背着陈绪风往巷子外跑,他突的记起木哲之前也背过陈绪风,心念一动,木哲背着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感慨这个苍白的人儿竟是如此轻盈,犹如不存在。
陈绪风趴在雍沉肩头,呼出的气也越来越微弱。
他说,“你真好,你和他很像。”
“和谁?”
雍沉下意识问,不过细细一想也能想到,陈绪风口中的他,一定是木哲。
在一转角处,雍沉来不及看清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背着陈绪风趔趄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站定才发现阿归正揉着光头看向他。
阿归惊呼,“原来是沉哥,我刚准备骂人!”
他定睛一看,发现雍沉背后有人,眯了眯眼,仔细瞅瞅,又是一声惊呼,“好家伙!沉哥!你知道你背的是谁吗?”
“陈绪风。”
“陈绪风!对,陈绪风!”
阿归瞪大眼睛,高声道,“我当然知道是陈绪风!”这个夜里鬼魅一样冷着脸皮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惊讶的是雍沉怎么会和陈绪风在一起,还把人背在身后。
“我带他去医院。”雍沉说着绕过阿归。
阿归愣了好半天,还没有从雍沉背着陈绪风这种画面中反应过来,要是让怪物看见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啊。
想到此处,冲过去把陈绪风从雍沉背上扯了下来迅速放在自己背上,阿归对雍沉说,“我知道近一点的药店,这家伙一直病恹恹的,看他这样子差不多是旧疾,应该吃点药就好。不打紧的,沉哥不必跟着了!”
说罢脚下抹了油,狂跑起来。
雍沉在风中凌乱,眼睁睁见阿归背着人一晃就不见了。
兀自叹口气,还是追过去了。
果然有一家比较近的小药店,叫‘温凉药店’,雍沉追过去的时候,阿归已经将人从背上放下来靠在药店长椅上。
陈绪风眉头蹙紧,狐狸眼漠然地阖上,昏迷不醒。
药店只有一人,一位年轻女孩,五官姣美,眉目秀丽,嘴唇淡粉,琥珀色的眼眸熠熠流辉。
她坐在药店玻璃柜后,与阿归大眼瞪小眼。
女孩看着阿归,好半天说了句,“小光头?”
阿归咳了咳,略微尴尬道,“额,有个朋友,哦不,一个同学生病了,你看看!”
温闻“哦”了一声,见陈绪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儿,心里骇然,面上却镇定自若,过去把把脉,良久道,“体虚,胃病,都是老毛病了。开点药吃吃就行……想效果好一些得打点滴?打不打?”
她抬眸询问阿归,阿归扭头看雍沉。
雍沉凝视昏过去的陈绪风,拧眉,“打。”
“真的不严重吗?他已经晕过去了。”
“他身体虚,不过不碍事,打完点滴会自己醒过来。对了,打点滴的话得有人陪着,你们谁陪啊?”温闻扫了两人一眼。
阿归望向雍沉的面孔,脑里一闪白光,急切抢答,生怕雍沉先一步回话,“我吧!我!我反正没事干,顺便帮我姑婆买点药。沉哥你回去吧,这有我呢!”
言下之意,陈绪风真的不用你帮忙,你可别和这人扯上关系。
雍沉想了想,把药费给了。
阿归同他争着给,温闻却专门收了雍沉的钱。
雍沉瞥一眼陈绪风,提书包走进暮色里,天空飘起细细的牛毛雨,如针坠落。
阿归见雍沉走后,忙不迭叹口气,盯着陈绪风仿佛要盯出一个血窟窿,不乏愤懑。
温闻瞅到阿归用眼神鞭笞着那位昏迷的人,好笑道,“我怎么看你挺讨厌他的样子?如果是讨厌他为什么要救他呢?岂不矛盾?”
阿归回头看温闻,脸上一红,吞吞吐吐道,“唉,麻烦死了。这家伙真的是,我的确不喜欢他,但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毕竟——”他及时把话吞下去了。
温闻了然一笑,去准备点滴了。
阿归环顾药店四周,疑惑地问 ,“我记得,这药店很多年来都是一位老爷爷在这,你们是店面转让了吗?”
温闻不假思索道,“没有啊,那是我爷爷温凉,我跟着他学了些医,这些简简单单的病我还是有把握治好的,毕竟爷爷希望我能把医术继承下去。”说着话的间隙就找好了药。
阿归点点头,恍然大悟。
温闻慢慢给陈绪风插针,尖细的针管里迸出一滴泪似的水花。
阿归忸怩了一会,摸了摸光头,鼓起勇气道,“温闻,你很漂亮,真的。”
温闻含笑,把针轻轻地推进陈绪风白嫩而淤青的手背。
她垂着头,声音轻缓而动人,“啊,是吗?哈哈哈哈。”
阿归的脸红得跟煮熟了似的,“嗯”了下,“比我见过的女生都漂亮一百倍。”
他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说出来后捂上自己的嘴,一脸无辜地望着温闻。
温闻将胶带贴在陈绪风手背上,饶有兴趣道,“怎么?你喜欢我?”
“没有!”阿归矢口否认,“真没有!”
“那你干嘛说我漂亮?嗯?”
温闻的声音极其温和,像春日暖煦的风,“哈哈哈哈,逗你玩的,别介意啊。等这点滴打完应该要一个多小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饭?”
阿归受宠若惊,觉得温闻的性格真好,心里激动不已,嘴上却说,“不好吧。”
眼底是抵挡不住的洋洋笑意。
雨来了。
没一会就沙拉沙拉,淅沥淅沥。
雍沉一开始走在西河边,看着西河里的水泛起波澜,一点一个圈,一圈一个点,他立在桥头看了极久,才反应出那些水纹是细雨落在河水里的起伏模样。
为什么雨落在头上,却感觉不出来呢?
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有伞的慢慢执着伞彳亍独行,没伞的抱头鼠窜,躲避不及。
雍沉把书包里的伞揪出来,抖撑开,在蓝色雨伞下,他的脸也映出一抹冷调的蓝。
想起陈绪风,想起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衣,想起他虚弱的面颊上虚弱的笑。
想起他今天说的话。
当从陈绪风口中听见那实实在在的爱与喜欢时,雍沉一瞬间是惊得讲不出话的。
他不否认自己也有奇怪的感情,但他没有将这些隐秘的话语吐露而出的勇气。
他很烦躁,他在审视自己和木哲的关系。
假如,他们仅仅是相对于别人而言,比较要好的朋友,内心倒可能会轻松一点。
可是,当真是那样的话,自己会轻松吗?
木哲在葵花田里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出了“爱屋及乌”,倘若他是“屋”,蓝色是“乌”,那么,木哲说的是爱自己吗?是吗?
荒诞不经!
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头,石头轱辘轱辘滚了半天,跌进了河滩,“砰”的厉响,仿佛在哀嚎痛叫。
雍沉低垂着头,凝视手机,默了片刻 ,揣入兜里。
走了不知多久,雨下得越来越大,雨声滑荡在耳畔,雨水倾斜着伞檐而下,堕落在地。
头顶不时炸出一记雷,像天幕裂开一条偌大的口子,雨水从中泄出,倾盆倒下,密匝无边。
雍沉甩头,想甩去那些令人折磨的胡思乱想。
脚步加快,想早点回家去,洗个热水澡,蒙头大睡一番。
什么狗屁木哲,什么狗屁陈绪风,都去见鬼吧!
路过一巷子口,雍沉无意识瞥了一秒,如遭雷击。
巷子里有一棵一人抱早已老去的枣树,没有碧绿的枝叶,没有茂密的华盖,没有开花的机会,没有结果的可能。
老枣树从雍沉记事起就长在这里,数十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数十年的光阴荏苒,岁月蹉跎,数十年的苍老,数十年的死气。
老枣树未曾变过,未曾逃离这世间的折磨。
老枣树下伫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靠着墙,垂手而立,雨打在他身上,他也不管不顾,一味地望着巷子口,望着来来去去,形形色色的人。
目光在寻找,在等谁。
他等到了。
那个记忆深刻的水蓝色雨伞,漂浮于朦胧的水帘下,在这黯淡无光的灰色里是一抹醒目的颜色,令人惊喜。
木哲盯着那伞从自己眼前晃过,仿佛是十年前在坟山的光景,水蓝色伞下的人,捧着几株折掉的野桃花,像深海里无辜的气泡戚戚地离开。
雍沉看见巷子里的木哲,顿了顿,故意视若无睹。
家门仅仅几步之遥,他赌气地想着快点回家去。
手腕一疼,一瞬间雨伞跟着人一起被拽进了深巷。
伞下的雍沉看着淋得湿透的木哲,看着,看着,说不出话。
木哲紧紧握住雍沉的肩头,雨水砸在他脸上,顺着下颌滴落。
木哲说,语气缓和,“雍沉,对不起……我遇到一些事不能去学校,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刚刚拿回阁楼充电了。我知道你担心我,找了我很久,我想着在你家门口等你回来。”
“雍沉,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晚上,我被人接走了。他们,他们告诉了我很多很多事……”
木哲说着说着,控制不住哽咽,眼睛里荡起许久不见的死气,眸仁发红,血丝密布。
木哲在哭,泪水被雨水一冲好像没有流下来过。
木哲说,“我父亲原来不是依法枪决,是被仇人活活折磨而死。”
雍沉见木哲这样,心脏狠狠一痛,所有想要质问的话都被堵塞了回去。
“我送你回去。”雍沉心如刀绞,把伞撑在木哲头顶。
“不。”
木哲的声调像幼儿园小孩子,可怜兮兮,他猛然抱住雍沉,把对方抵在老枣树上动弹不得。
雍沉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要稳住木哲的动静,怕他一发疯把自己撞死在老枣树上。
“不行,我不想走,我哪儿都不想去!我不想回木家,那根本不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你在哪我就跟着你在哪,雍沉,你抱着我啊,抱紧点……我冷。”
木哲抱紧雍沉,要勒死他一样,双手禁锢般将雍沉套在自己与老枣树之间。
雍沉听见身后枣树“嘎吱”了一声,深怕木哲把这死了的老枣树连根拔起,推拒对方湿漉漉的硬胸膛。
喝道,“牙儿!你别给老子抽疯,你以为你装疯卖傻这事就过去了?等后面老子才收拾你!”
“你想怎么收拾我?”木哲抬眸,定定地看雍沉。
雍沉有一种错觉,消失一天的木哲好像换了一个人,像幼稚小孩,又像流氓无赖。
木哲:你想怎么收拾我?(眨巴眨巴)
雍沉:我想反攻O(∩_∩)O
木哲:打赢我再说。(眨巴眨巴)
雍沉:→_→这不是等于白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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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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