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孩，都是，怎么进来的？”游蒲韫又口吃起来，或许是因为兴奋于她即将接触到这个地方的隐秘，又或许是因为她即将破解这面鬼墙，终于能进入鬼界的玄秘之处。
“这个我也不晓得，我的记忆有缺失，有些东西我也不知道。”小姑娘脚尖点地，似是悬浮于空中，“你的脸怎么回事？”
游蒲韫不甚在意：“宰了一条咬人的狗留下的。”
“那你很勇敢。”
血液与残肢齐飞，大地同伤口同色。游蒲韫回到小七娘子的尸体旁边，这无头尸体还在微微抽搐，她尝试着唤出小七娘子的魂魄，却只能搜刮到残碎的碎片，这人已经魂飞魄散不存六界了。
小姑娘还在说自己所知：“我自从有意识起就在这里，这里的女孩实际上被分为三等，我的灵脉纯粹就是上等，修士若是想要修行，灵脉则是根基，修士没了灵脉，如同凡人没了脊梁。这里的孩子都会被强制激发灵脉，手段非常多，我记得曾有一个幼儿自一岁起就被激发灵脉，直至三岁都未成，不过几日就不见了，她刚刚失踪的那几天，我们都吃上了肉……上等的孩子……我很少能看见活过七岁的，中等的活的时间会长一些，下等的能不被‘小七娘子’们打死就算幸运的了……”
看来那个姑娘是下等灵脉。
游蒲韫指指自己，问道：“那我？你能，看出吗？”
小姑娘摇头，“我只会看人，不会看鬼，更不会看半人半鬼的。还有……上、中、下等灵脉的区分是什么，我并不清楚。”
“小七娘子呢？她怎么，在这里，管人？”
“她是成功长大了的下等灵脉，能活到现在并管辖一屋女孩，证明她不是好惹的人。这里每月十七就会来怪物，就是你在地窖中看到的，我们生活在没有阳光的被封住的屋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何时会死去……”她骤然歪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嘻嘻，惨吧。”
游蒲韫道：“你们都很勇敢。”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线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从未打开的窗户，从未亮过的天，每月十七会来到的怪物，无论是否拥有灵脉都会死的恐惧……或许“小七娘子”们是知道这个怪物是什么东西的，鬼墙这个世界建立在真实之上，但绝对不是真正的真实，其中定有变通！
灵脉……灵脉为什么这么重要？幕后主使的行动几乎就是围绕着灵脉展开的，如果无法用手段激发灵脉就会被吃掉，上等灵脉更是去得早。每月十七是怪物来“吃人”的日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儿怪们干掉所有“小七娘子”，游蒲韫挨个检查无头尸首，发觉还有一漏网之鱼——带她来的老妪，她在这其中又代表了什么角色？
风声赫赫，血气盈天，细草空林，片片残肉挂琼枝。朦胧见，鬼灯一现，露出桃花面。
那巨怪身前倏地现出一丝光影，是为鬼气森森的美妇，她梳着高高的髻，手中灯笼将她的脸一分为二，一面在明一面暗，点绛唇、丹凤眼、悬胆鼻，十指纤纤无生气。
她尖声长啸，如魔音贯耳，游蒲韫不得不捂住耳朵，女儿怪则是倒地不起不住翻滚，那女人身后的巨怪却是极为雀跃般舞动触手，一阵群魔乱舞后缓缓环住女人，女人的身体逐渐模糊，最终融入进去，那皓腕拿着的灯也被吞了一半。
游蒲韫不知道这东西是否有用处，那灯光是绿色的她从未见过，难保这是不是什么法宝，再说若真是法宝，让这怪物吞下去岂不是更难对付？
那女人的头最先消失，啸声暂止，游蒲韫指示女儿怪掩护自己对付触手，蹂身扑上，使了吃奶的力气拔河，她不敢触碰巨怪身上的黑色黏液，这东西太过古怪可怕，会侵蚀人的心智。那舞动的触手意识到有贼，如同墨色的海浪般绞来。
幸得游蒲韫强制性地让女儿怪们挡住这一击，分散巨怪攻击，否则她当真要成为这东西的手下亡魂了。
游蒲韫滑退十几丈，手中灯笼尚未熄灭。她实在心有好奇，忍不住戳破灯笼皮，瞧见里面的东西——是一条兰鞭蛇，似是死了，口咬尾，浑身散发出盈盈绿光，身上烧着火焰。
这毒蛇有何不同？寻常毒物修炼成妖哪里有这般用处？她这些年来同山上那帮妖怪斗智斗勇杀来杀去，自以为是相当了解，如此情景，倒是第一次见。
这蛇身上有不属于它的鬼气！游蒲韫仔细嗅闻，这火焰烧的应是鬼气和妖力。女儿怪还能支撑几息时间，于是她尝试抽走鬼气灭火，不过一次，兰鞭蛇上火焰便消失得干净。
趁蛇未醒，游蒲韫往它魂魄中灌入自己的鬼气让它能为自己所用。这东西方才既然能被巨怪吞噬，那么现在相必也可以！她捏蛇七寸，摇醒它，紧接着将蛇卷在石头上，砸向巨怪。
女儿怪即将被数之不尽的触手碾碎，石头与蛇与她擦肩而过。
“回！”游蒲韫唤回女儿怪。
兰鞭蛇甫一接触巨怪便被吞噬其中，女儿怪不知疼痛，碎成一块一块，游蒲韫赶紧尝试拼好，沾了满手的肉沫骨渣，数百只鬼魂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拼。
“实在是，抱歉，我会给你们，好好安息的。”她额头上冒出密密汗水，控制兰鞭蛇绝非易事，她一心二用实在是力不从心，故而又结巴起来。
小姑娘同鬼怪们絮絮谈话，安抚着她们暴躁的心情。
这巨怪身体中黑黢黢一片，似是没有骨头，兰鞭蛇游走半晌，终于在那身体中央发现被吞噬的女娘，只见她先是露出满意深色，但那巨怪疯狂地吸收着她的灵力，她惊恐地发出无声的尖叫，皮肤逐渐老化，身躯逐渐佝偻，最终变成了老妪的模样。
巨怪终于能真正地展开报复，它下身的人腿健硕的像是王家村中卤过的上万只拼在一起的猪腿。
但来不及了。
游蒲韫已经动作迅速地拼好了几十只女儿怪，她们分别来到这四面围住这里的山，手中点燃着一把熊熊的火把，一同掷进山中。
放火烧山啊……游蒲韫想，这事儿若是在人间，怕是她死个几千次都不够。
游蒲韫在身后的熊熊大火中捡起一把弓箭，箭头上盘着燃着有她鬼气的兰鞭蛇，她的眼眸被映出火红的残忍的颜色，像是欢迎自己的新生，“去死吧——”
啸声破空。
————
那瘦的脱相的女人脸正是自己当年看到的老妪年轻时的脸，过去不知有多少年，她竟还认得她。
“瞪我作甚？”游蒲韫不进这过洞，“真是许久不见了，若不是你长得太美，在下恐怕都是要忘了你了。”
女面眼神怨毒，发出“嘶嘶——”声。
“看来你不会说话了，不过你的小蛇我笑纳了，现在她过得不错，你也不必挂怀。”游蒲韫笑眯眯道，“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当年的你没放过我，今日我也不会让你活。”她举起桃木剑，这过洞中的把戏已被她看穿，她是真动了杀心，看着女面惊恐的脸，“除非……”
“嘶嘶……”女面张开嘴，舌头已被连根拔走，她拼命摇头央求。游蒲韫也故作深沉地摇头，“那你去死——”
桃木剑出鞘，不见残影，几下便破解了整间过洞的机关咒法，剑尖点在女面额心处，迟迟不杀。游蒲韫走到女面面前，手起剑落将女面从墙中削下来，这老妪只剩头了。
“我不杀你，你现在好好跟着我做事，若是生出什么坏心，我这剑也不是吃素的。”桃木剑得了不算夸奖的夸奖，颇为兴奋，依言在女面眉心处划开口子，游蒲韫注入一缕鬼气，收进乾坤袋。
现如今问询当年之事并不重要，重要的事鬼墙中出现过的东西，竟然出现在了这里，难道女儿村之事还有昆仑的手笔？阙翎是不是发现了其中蹊跷之处，才选择打开小行山，让人来探？
女面可信度太低，游蒲韫不会讲自己的身家性命安置在她的身上，她要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究竟与妖族的牵连有多少？
走了不知多久，破了几次鬼打墙，游蒲韫终于走到老祖坟第二层中的中心——万妖像。
顾名思义，这万妖像乃是由不知凡几的妖兵俑和刻在石壁上的将相。过了千年仍未朽烂，栩栩如生，鲜艳如初，不难看出打扫勤勤。
形胜地，兴亡处。览遗踪，胜读史书言语。几度东风吹世换，千年往事随潮去。
只是这般能让她回忆起自己那鸡飞狗跳的少年时期勉强学过的诗句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很快俑人们齐齐转过头，身子停在原地，木然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看来又要打架了，桃木剑跃跃欲试兴奋至极，游蒲韫冷眼扫视着面前一切，心中已有成算。
细草空林，片片残肉挂琼枝。朦胧见，鬼灯一现，露出桃花面。改自黄仲则《点绛唇·细草空林》
形胜地，兴亡处。览遗踪，胜读史书言语。几度东风吹世换，千年往事随潮去。宋代戴复古《满江红·赤壁怀古》
双十一！！！单身狗今天吃蛋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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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三息平山鬼 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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