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气息不太对,游蒲韫未踏进万妖像的界限中,故而它们就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她只要一动,它们的目光就如影随形。
桃木剑横于身前,她蹲下打量着周围,只见脚印纷乱错杂,还掉了一根胤州莫氏的剑穗,那帮小孩修士来过这里,且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消失在此。
他们进不去最底层的老祖坟,游蒲韫所想原因有二:第一,老祖坟前有神兽守护;第二,就这帮二调子修士,能进到第二层就已是走了大运,更何况这里有他们的气息,他们定在这里。
倒不是游蒲韫自负,却是她自小命途多舛,资质也平平,于修行之道上大多是自身参悟,纵是有师,也多是早死心狠之辈,没几个好东西,她靠自己能修炼至如今修为,自然是对那些自小随师父修行却依旧半间不界的多了几分审视。
那帮老东西说,他们有心“耍耍”这帮半吊子子弟,故而让他们在马杀阵中“徘徊”几日——事实上,他们根本没透露过马杀阵之事,只是仗着年纪大对马杀阵的特点多有了解,将这帮孩子耍得狼狈,也有意耍她一遭。
等出去了。游蒲韫搓搓手腕,已是想出近百条报复的法子。
这里只有她一人,还是在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若是在她巅峰时刻自然是能以一敌万,可这里一眼望去看不清边界,且是诸多将领之墓,惊扰了这些鬼将,破坏了兵俑,可有她一顿苦头吃。
所以她现在只能和它们大眼瞪小眼。
拖延不是她的习惯,她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破解之法。毕竟被这么一帮俑人瞪着还是有些毛毛的……
“诸位前辈祖宗们,小女子也不是误入此地,只是这里进了一些不懂规矩的小孩儿,晚辈特地前来帮前辈们排忧解难,还望前辈们能宽手放行,饶小女子和这帮小兔崽子这次不敬不礼之举。”游蒲韫拱手作揖,感觉仿佛被这帮兵俑瞧出了洞。
还有那股熟悉的天师丹药的味道,就在下方,只要能通过这层兵俑,她就能下去找到源头。
一片寂静。
游蒲韫顺手又潇洒挽了一朵剑花道:“诸位前辈不应我的话,那在下只能算作是允了我了。”她甫一踏入万妖像这片领域,顿时感觉像是进入水中一般不可完全控制自己,她像是要浮上去,脚却还好好地踩在地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眼前也变得波光粼粼起来,一层一层的像是荡漾的水波,兵俑们像是会动了一般。
这到底是幻境?还是她真的到了一个有水却感觉不到的世界?
面前兵俑杀气腾腾地朝她而来,游蒲韫退后却是再也出不去,结界挡在界限上。她从怀中掏出符箓,捻冰诀,只见符箓上的符文变蓝,寒气像火炮般携着霜花和冰凌席卷整个万妖像,兵俑上结上层层冰霜,眼前波浪也静止原地。
这是个什么术法?游蒲韫不禁震撼原地,这种杀招她为何从未听说过?这种术法若是有心人使用,简直会杀人于无形。
不等游蒲韫细细咂摸这术法,兵俑们倏地改变阵型,成合围之势将其包裹其中,简直插翅难飞,其中一队冲出十余个兵俑,拔剑劈来,围攻游蒲韫。
甫一出招游蒲韫便晓得这是江南明氏的基础剑招,江南多水,故而剑招都显得轻柔温和,若是修炼更加勤快些,便能领悟到剑招中磅礴的气势和汹涌的剑意。
这阵法是奇门遁甲中的八门遁甲,江南明氏则处于休门,看来八大世家分别代表不同的一门,那么那帮修士呢?她心中隐隐有猜测,随即剑尖一挑,挑下一兵俑的头——果然!这帮修士被装在这兵俑的壳子里面了!
只是他们双眼发直,仿佛蒙上一层浓雾,神志也并不清醒。
抽魂取魄之术!好巧,这种邪术她也会,她不仅会,还知道破解的方法。
估算着时间,她在这一层留下不少标记,他们应该来了,那么剩下的事情,还得要他们帮帮忙。
“拜见萱然师姐!”
“见过诸位别派师兄弟……你们可是因为这道小蛇印记追至此地的?”
“是啊是啊,我们一路行来瞧见这小蛇印记,并追随而来!”
“是哪家道友这般好心,让我们汇集在此?”
“不是我家的……”
“也不是我们……”
脚步谈话之声渐近,他们似是并未察觉到这里的战斗,想来是这中阵法之故。
“是我!”游蒲韫道,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在场的人听见,“此地阵法诡谲,你们万万不要靠近!”
“姑娘是谁?为何引我们至此?”他们临这不远,却看不见阵法内的情景。
游蒲韫侧身躲开一剑,跟他们打架像是小孩过家家跳舞似得,舒展身姿也算是件快事,“何必在乎我到底是谁?只是现在你们的同门遭遇险境,阵法挡我去路,你们……帮是不帮?”
“我们自然是……”
游萱然抬起手阻住话语,面沉似水,一派凛然正气,“是阿匿姑娘吗?听你的声音,想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说着这般安慰之语,她脸上却是半点笑容也无,“只是你说帮,我们应当怎么帮你?”
位于伤门之门派加入战斗中,游蒲韫在其中穿梭,像只蝴蝶般翩跹,“只要……”
阵法外众人耳朵纷纷束起,但下一瞬一身玄衣的男子踏碎脚下砖石,黑红发带划空而过,一只修长的手按在结界上,裂纹从他手那处如蛛网般延展开,震碎了整面结界。
游蒲韫看见她命中的煞星在漫天的结界碎片中为她挡住一切伤害,青丝织将她牢牢捆住,阙翎大手一身按住她的腰护在他身边。
那搂抱是滚烫的、是窒息的,像是要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两人血水交融永不分离。
阙翎侧在她耳边,他的眼神充满着侵略与占有,那喘着热气的唇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想用还魄之术?你晓不晓得这有多危险啊?阿、匿、姑、娘?!”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游蒲韫笑笑,道:“所以……你不会当众拆穿我吧?”
阙翎不理她。年轻妖帝的震慑力将兵俑们震在原地,他随手捏碎一士兵兵俑,看着古时将领壁画上阴沉沉的双眼,冷笑一声道:“诸位睡得久了,看来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朕敬诸位同先祖创业之功,不对你们的后辈多加苛责,但诸位未免太过放肆。”他不疾不徐地说话,掷地有声,“用抽魂取魄之术控制人族修士,难道是想让朕同你们好好清算一遭吗?”
“陛下息怒。”位于中央的壁画鬼将艰难地抱拳道,“实在是这帮人族修士不懂规矩,老臣实在是看不过眼,故而使了些惩戒之法。”
众所周知,被封印在壁画上供人祭祀的魂灵,除却大能者,基本上是动不得的,他能动意味着他的修为远超封印者,或者说,有个修为超过封印者的修士助他一臂之力挣脱这束缚。
但这鬼将位于中间,代表着修为功绩最高者,他能动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她的计划中道崩殂,游蒲韫不禁有些气郁,若是能借着破解抽魂取魄术研究水波术法倒也一举两得,现下这人一来,直接坏了她所有的事。
“既如此,将人放了,该请罪的请罪,该离开的也离开。”阙翎放轻了些许力道,但依然让游蒲韫挣脱不开,他转而看向游蒲韫,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在她的耳畔道:“朕晓得你想做什么,若还想,就乖乖跟着朕离开;若不想……”他带着几分凉薄地轻笑,“你也跑不了。”
青丝织以将她牢牢捆缚住,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变了好多……游蒲韫想道,阙翎以前虽然因着自己的高贵身份高傲臭屁,纵是遭遇逆境也是少年人样的皮里阳秋,她从未想过人的变化会这般巨大,竟直接将他变成现在阴鸷野蛮的模样。
不能再让她跑了……阙翎在三年的噩梦和自残中反复磋磨身心,如今失而复得,原想到时定要将人锁在自己的牢里,除却他没人能靠近她,他要控制她的身心,让她为自己的来去牵肠挂肚,没想到这人当真出现在身边,反倒升起无限的心疼,那疼密密麻麻如同蚂蚁啮咬,又痒又疼。
三年后再见她又脱离他的身边身陷险境,他却什么都不敢想,只要她能不再离开他,只要他还能看见她、触摸到她就好。
她脸上没有疤痕了,似乎是更漂亮了,但他看她其实分不清美丑;她的修为似乎退步了……她的身体也似乎变了……他有好多想说的话,他再也不能忍受这个不能与她独处之处。于是阙翎环紧游蒲韫,召唤跟随的两位覆面黑翼善后,带着游蒲韫飞出小行山。
昆仑城与游蒲韫上次离开之前变化颇大,更为繁华更为靓丽,鳞次栉比,摩肩接踵。阙翎所居的琅琊殿冷清至极,简直不像一代妖帝住的地方。阙翎降落在寝殿,直接将人甩上榻,站在床边,隐住攥紧爆出青筋的双拳,落下的阴影将人笼罩在里面,他喉间滚动着,有千句万句的话想说,渐渐松了手,看着她的脸,却只道:“你,没有话想说吗?”
“陛下想让我说什么?”游蒲韫变出一柄团扇,看来这人的脾性变化倒是不大。
这女子实在狡狯,妖里妖气,带着山林里未褪的野,执着团扇的手指轻磕扇骨,小巧鼻尖抵着团扇上的藤,斜坐着,侧着脸看着他,那眼神带了几分轻谩和了然,仿佛明了了他藏在话下的真意,像个戏耍初入深山的人的山鬼般耍弄着他,他白皙面庞渐渐涨红,甚至想缴械投降,藏起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攥起,恨不得直接将她揽入怀中、掠进他的巢里,然后爱之护之、珍之重之,此生不离半步。
可他不能,这人从名上就带着“蒲”字,热望着自由、憎恨着拘禁。他只能收敛起自己的獠牙,用羽翅搭建一个城池般的庇护所,等待着这个山野里的精灵偶然的驻足。
阙翎俯身攥住她的手腕,“你晓得朕想听什么。”
“陛下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故人,难不成我与陛下的故人有几分相像?引得陛下对我这般不同,以至于……”游蒲韫斜眼一扫,“带我到这种私密之处幽会。”她迎上去,执着团扇的手搭在他的脖颈处,扇柄一搭一搭的点在他的背上。
她笑得像个小狐狸,“让我猜猜,莫不是我同前王后长得相像……”
下一瞬,她的鼻中充斥着一股属于阙翎的香气,她被吻住了。
亲了亲了,阙翎现在难受得要死,老婆怎么能说自己和自己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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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四众独入渊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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