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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阵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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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记忆从离开叶骁之后就是断断续续的，大部分都很模糊，只有几个片段鲜明——都是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记住的无关紧要的段落。
比如他转过山坳忽然瞥到一眼虽然是清晨，却阴云密布而显出深灰色泽的天空，就想到这与阿骁的眼睛是一个色的；还有大概是刚冲破第一个术式屏障的时候，他别的都记不清，只记得自己血滴下来的地方，有一朵淡绯色的花，笼着微微珠色，像叶骁的嘴唇，又像他的指甲。
他不自觉地便高兴起来，心内怀着喜悦，跌跌撞撞地冲入了阵眼。
罡风如刀、术力如剑，把他的血肉一片一片从身上剜下来——
最开始是疼的，接着就不怎么疼，到了后来，干脆就不疼了。
沈令整个人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他由内而外，完全地明澈下来，所有的意识和念头都被从脑海中摒弃，他在前生五十年的秘术造诣于这一刻自然而然地从指尖流淌而出，几乎是处于本能地借助叶骁的血运行秘术。
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完完全全地进入了“空明”。
——他为此世一切，此世一切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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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在法阵将破的一瞬间，有什么，轻轻拉了他一下，沈令如同一把切开豆腐的刀，被顺滑地从“空明”中拉了出来。
沈令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什么都没看到，但是他本来空明的心内忽然就无端生出了欢喜，就像白雪覆盖的池塘中，袅袅生出了一支朱色的莲花。
在那一瞬间，他就是知道，叶骁，是叶骁。
叶骁来了。
他在尖啸的术力、飞沙走石、沉重得可以击碎岩石的术式之间回头，满目鲜血与沙之间，他看到了叶骁。
他所爱的，超越了他自身两次生命的重量，他爱的人啊……
他看到叶骁朝他跑来，似乎在喊他的名字，没跑几步便一下摔在地上，他心内一疼，只想着阿骁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三日没吃喝正经东西，哪里经得住这一摔，他要多疼？
沈令心内惶急，一心只想到叶骁身边，他信手一挥，最后一张用叶骁鲜血画出的符咒凌空掷去——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阵眼空间氤氲了一下，就像夏日打开冰鉴的时候寒气蒸腾那一瞬间——
——法阵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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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看都没看，他转身对着叶骁，他看着那个千辛万苦才从地上爬起来的人。
他听不到叶骁在说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
笑了的话，叶骁就不会担心他啦。
于是沈令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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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叶骁就在翻腾的术力、沸腾一般被术式煮沸的高热空气、满目沙尘之中，看到浑身浴血的沈令对他笑了笑。
那只颠颠狂狂杀人无数，雪羽尽红的鹤啊，微微侧了头，又天真又有些羞怯地，远远地，对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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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确实也没有力气了，他原就三日没怎么吃东西又一路急行，现下气空力竭，踏上阵眼，被术力压迫，站都站不稳，扑倒在地，他竭尽全力都站不起来，却在看到沈令笑容的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咽下喉间一片腥甜，咬牙暴起，奔向了沈令——
法阵已破，最后的术力尖啸卷起狂风怒沙，沈令站在最中央，一身的血，整个人清瘦修长，单薄如纸，在阵眼狂风中摇摇欲坠。
叶骁心内陡然升起一个恍惚的错觉——这阵风会把沈令带走、把他吹向天际、吹到他碰不到他的地方、他会失去沈令——
叶骁焦躁地惶恐起来，他嘶喊着沈令的名字，几乎是扑了过去，将那只染血的鹤抱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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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的身体是凉的，血也早就凉了，糊在身上，难闻得很，他高且瘦，抱着就跟一堆裹了皮的骨头一样硌手，一点儿也不舒服。
可当沈令落在他怀里的一刹那，他只觉得无比的安心。
他重要的、非常重要的人，在他的怀里了，被他所拥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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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叶骁拥入怀中的一瞬间，沈令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团暖融融的云里。
他神智一下松懈下来，意识模糊，鼻尖一股沙尘血气里也冲刷不掉的降真香气，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轻轻把面孔搁在叶骁肩头，他随即被拥紧，被人温柔地按住背，往怀里又带了带。
叶骁最喜欢这样抱着他，两人交颈相拥，全心依偎。
沈令困了起来，他合上眼，睫毛伤沾的干凝的血块掉下来，他往叶骁怀里钻了钻，软软地唤了一声三郎。
叶骁微微一怔，而就在这一瞬间，叶骁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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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君的法阵岂是如此轻易就能破解的？
不对，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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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反应过来、马上向来处飞掠的一刹那，已然来不及了。
两人脚下雪白的阵光陡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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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秘术·天醒真理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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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掌法则与自然，掌管万物之理的白山君的庞大术式，以死门阵眼为基础，如同一副画卷，在整个翼牢山徐徐展开，将一切笼罩在内。
然后当法阵展开到一定极限，忽然极速收缩，将一切被法阵包裹，但不属于翼牢山的“存在”飞快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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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炎赶到峰顶阵眼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法阵展开，强大的术力拂过她身体的刹那，她身上所有的防卫术式全部启动——
快逃，快逃！会死！
她的本能尖啸，而就在她刚要动作的一刹那，庞大的法阵，如同一只刚刚张开随即合拢的手，收缩了——
犀炎身上用尽京阳家所有术力，耗费了几十年的时光一个一个植入的术式，在暴起的法阵面前，如同风暴中一张菲薄的纸，被平淡无奇、毫不在意、轻松轻易地，扯碎了。
而她，也要被扯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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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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