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的戏你要拍三天！这三天我不眠不休地拍戏，你给我咔了两百多次！”岑臻崩溃大吼。
“那又怎样，有一条能用吗？”封瑾淡淡地说，雕像般完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发火。面对岑臻的挑衅，他也没有加入争吵的意思。
岑臻宁可跟他大吵一架，也好过他这样冷冰冰的态度。
也许她早该意识到，封瑾就是这样的机器人。她想起芒果的那一句“他根本就是一块石头”，觉得十分贴切。
橘色的夕阳泼洒如瀑，漫天席地流动着。此情此景，她却只想逃。
她发了条消息给芒果：“来接我，立刻马上。”
五分钟后，芒果赶到，一辆破旧的马卡龙色敞篷甲壳虫横亘在对峙的二人面前，对着他们狂按喇叭。
岑臻嘲讽地弯起唇角：“我真有那么差吗？两百条都过不了？”
“你不差，但还能更好。”封瑾依然面无表情，一副就事论事的架势。
岑臻讥笑着摇头，即使在争吵，剧组的摄像头仍旧怼着脸拍。
“我说，别拍了，我受够了。”岑臻恶狠狠地说。
没人听她的，话语权属于导演，而导演是封瑾。
摄像头快要按到她脸上了，她烦不胜烦，一把拍掉了摄像头。
戴上鸭舌帽，翻过车门，落在副驾驶上。
“开车。”她冷冷地说。
芒果将车速飙得很快，狂奔在橘色的落日大道上，岑臻一刻不停地抱怨着。
芒果听得耳膜生疼，道：“对那么俊美的脸说那么重的话，你怎么回事？”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可后来，我只想揍他。”
“到底怎么了？”
“你不觉得他说话很伤人吗？轻飘飘的，不经意的，但特别伤人。我有那么差吗？什么叫一条不能用？”
芒果安慰她：“也许他只是……说句实话？你当然很好，只是他的要求太高了。你要谅解他，他是第一次拍爱情片，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当导演。”
“我也是第一次，你怎么不体谅我？”
芒果大笑：“你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那可是封瑾，你承包了他的导演处女作、荧幕初吻、现实初恋，我都嫉妒了。”
“是啊，我当然很幸运。可是在剧组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第一天他就对我说……”
封瑾说：“我要向你道歉，我们的拍摄模式可能会让你不舒服。除了浴室和卫生间，即使你的生活区域，我们都会安排摄像机二十四小时待命，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情侣，我想更加真实地拍摄出我们的生活状态。如果有剧本，我会提前跟你说，你表演就好；没有剧本的话，摄像机也会拍，你做自己就好。”
“什么……”岑臻消化了许久才懂他的意思，“二十四小时？”
芒果道：“那确实不是人过的日子。”
岑臻扶额：“他还说受不了随时喊停，可如今我只想逃。太窒息了，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戏剧了。”
“那他叫你什么？这样可以区分吧？你在电影里不是叫岑安吗？他叫你哪个名字？岑安是戏剧，岑臻是生活，不是很容易吗？”
“他叫我阿岑。”
芒果失笑：“他可真狡猾，反正他的名字怎么喊都一样。封瑾，封景。这下好了，天堂地狱他都要你陪。喂，系好安全带。”
岑臻系好了安全带，泄愤般地猛嚼口香糖：“以前我会说一句乐意奉陪，现在我会说去他的吧。”
“你有什么打算，开到天涯海角吗？”
“你下来，让我开。”岑臻拍拍车门，“你开太慢了。”
“……注意安全。”
岑臻将车开得飞快，这条路是飙车族的聚集地，没有行人。
但这个速度，足以让副驾驶的芒果胆战心惊。
她不得不绞尽脑汁打圆场：“看在那张帅脸的份上……能原谅他哪怕一点点吗？他可是你的TOP1！”
“别跟我提那个名字、那张脸。”岑臻将油门踩到底。
“好，好，好……”芒果举手投降，“那么看在钻石的份上？那颗钻石……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去了那家高珠店问了价……”
见岑臻没有反应，芒果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七位数，180多万……怎么样，消气了吗？”
岑臻唇角不由上扬：“真的假的？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你本来以为多少？”
“不知道，充其量也就是几十万？”
“他出手可真够阔绰的。没错，他是在剧组折磨你，可这真是为了你好啊。你看啊，你瘦了十几斤，加上170 的身高，活脱脱一个超模啊，已经有大明星的样子了。”
“别这么肤浅，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懂事以来我的体重就没下过三位数，现在只有九十五斤了。因为我每天惶惶不可终日，紧张得吃不下饭。再这样下去我要死了。”岑臻呼吸困难地说。
“好了……你的演技一定好了很多。他是个好演员，他最知道怎么打磨你这颗原石，经过他的一双巧手，拍完这部戏，你就变成钻石了！”
“你真的很会安慰人，芒果。”岑臻由衷地说，情不自禁亲了她一口。
暮色四合，岑臻将车停靠在路边，精疲力尽。
“姐们儿，我都要吐了，你终于停下来了。”芒果夸张地说。
岑臻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尘土飞扬的地平线上，一颗巨大的橘色太阳缓缓沉落下去。
“怎么样？要不要回去？”芒果给她打气，“回去吧，他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我真怕他把你给踢了。”
“哦，我相信，他一定干得出来。说不定他正在驱车前往珠宝店，买一颗更大的钻石，随机在人海中凭眼缘挑一位灰姑娘，对媒体宣布这才是新电影的女主角。”岑臻气冲冲地说，“你知道吗？我觉得他是皇帝，而我是他在选秀中挑中的妃子。”
“但他一眼挑中了你，这还不够吗？原来你知道他是皇帝，皇帝是不需要低头的！”芒果半开玩笑道。
“所以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恩赐！”岑臻激动地说，“我凭什么成为他的恋人？我们的关系根本不平等！”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只是喜欢你，认可你的才华呢？”
“其实我并不自信！”岑臻咆哮道，“在他面前，我一点也不自信！表白的那天，他就把这辈子的漂亮话都说完了！他从不认可我！我拍了两百条，他却说一条也不能用。”
芒果扑上来抱住她：“冷静一点，别管他怎么说，我觉得你是最棒的。”
“他说喜欢我，我根本不相信。他只是觉得有趣吧，其实他的性格很恶劣，就像一只猫，反复玩弄他手心里的老鼠。我觉得十分屈辱。”岑臻痛苦地说，眼泪潸然而落。
“你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你只是正在气头上。”芒果平静地说。
“我不想回去……起码让我好好睡一觉……”说着说着，岑臻竟然靠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岑臻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一条毛毯紧紧包裹着。她躺在汽车后座，仰望着满天繁星。
车子还在开，她只能看见芒果的后脑勺。
这一觉睡得很香，然而一醒来，那种沉重的感觉又泛上心头。
“芒果……”她轻轻呼唤。
芒果在听广播，岑臻一偏过头，封瑾那清冷而不乏风情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
是一个电台采访，这个节目非常出名，许多电影大咖都参加过。
主持人侃侃而谈：“今天非常荣幸能邀请到影帝封瑾。说实话，本来以为您今夜没有档期。听说您正在紧锣密鼓地拍摄新电影，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众所周知，您极少接受采访，听到您要来的消息，我们都兴奋了很久……直到现在，还不能平复心情。”
一阵喝彩声和掌声，是电台的工作人员在欢迎他。
封瑾淡淡道：“谢谢你们，希望大家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一听到他的声音，岑臻就烦闷地捂住耳朵。
她沙哑道：“关掉，关掉。”
芒果跟没听见似的。
主持人和封瑾就新电影交流了许久，双方都准备充分，主持人问得别出心裁，封瑾答得滴水不漏。
岑臻忐忑不安，她怕封瑾提到自己，更怕封瑾不提自己。
终于，主持人问：“咱们这部新电影的女主角是一位新人，怎么样，封导评价一下她的表现。”
岑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封瑾笑了笑，一向冰冷的声线中带了点温柔，道：“她的表现非常优秀，我很感谢她能主演这部电影。如果不是她，我也许根本不会拍摄这部电影。”
主持人大吃一惊：“天呐，能说说理由吗？”
“其实这个剧本五年前萧导就给我递过，但因为是爱情片，我没有信心出演，就一推再推了。萧导你知道的，就是萧尘芳导演，我的恩师。当年也是他帮我重回影坛的。去年他过世了，我想唯一能回报他的就是拍完这部电影。只是女主角的人选，我一直定不下来。那天很偶然看见了她，我当时心想，终于等到了。”
久久的沉默之后，主持人惊叹道：“原来还有这段故事……其实我跟很多听众朋友一样，非常好奇一个问题，从影十余年，您为什么从来不出演爱情片？难道真的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没有信心吗？”
“很不好意思，确实是这样。其他类型的影片，我多多少少能从角色中找到共鸣，演起来也会比较得心应手。但是感情……特别是爱情，是我理解不了的。”
“所以您是对她动了心吗？”主持人兴奋地追问。
“看见她的那一刻，我想，这也许是我平生最接近爱情的一次。如果想要体验爱情，可能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但是她拍完戏立刻就走了，我也比较后知后觉，差一点错过。”
“哇哦。”主持人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我们一个电台节目也能挖到这么大的料。导播在示意我时间不多了……其实我还意犹未尽……那么进入最后一个流程，也是我们节目最有看点的保留节目。请封导选出您心目中最优秀的五位演员，无论男女，可以写五位哦。”
封瑾在白板上写字的时候，主持人滔滔不绝：“封导，您知不知道我们节目的纪录是由您创造的？几乎每一位嘉宾都写了您的名字。您是得票数的TOP1。”
主持人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却见封瑾放下笔，看来是写好了。
“这么快啊，不假思索就写好了。让我们来揭晓答案吧。大家也可以猜一猜是哪五位。”
她看了看白板，大笑摇头：“哇哦，好疯狂的答案……没有人会想到的……您真的确定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主持人深呼吸一大口，公布答案：“我们封导写了五个一模一样的名字——岑臻，岑臻，岑臻，岑臻，岑臻。封导，我提醒您，是写五个。”
“五个都是她。”封瑾固执地说。
主持人再度惊呼：“看来封导对他的女主角特别有信心啊。所以，她是您的One and Only吗？”
“Yes,One and 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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