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阳城外,郁熹看着城墙连绵恢弘,人群摩肩擦踵,情不自禁感叹一句:“好多人啊。”
今天一早,她们同穆云黎兵分两路,打算来个里应外合。
穆云黎负责带鬼兵佯装顺从,杀宵澜一个措手不及,而她则要将密信送去镇方将军府。
观察了一会儿进城的地方,果然如斐行涯所说,现在是出城容易进城难,出口处看不见半点人影,而进城的甬道却是足足排了好几里远。
不少被拒绝的人直接在周围安营扎寨,显得这处更为拥挤。
郁熹拿着斐家的推介信,想要进去应该不难,只是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难免有些却步。
“人太多了,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我怕耽误穆云黎的计划。”郁熹蹙眉。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她们不能暴露身份,要尽量保持低调。
没等到回应,郁熹往后看了一眼:“斐青珵?”难得见他有些出神。
被这一声唤回思绪,斐青珵垂眸,不知从哪拿出一顶幕篱,轻扣在郁熹头上,为她遮挡住不少窥探的视线。
“走吧。”斐青珵抬脚往前,如平常一般神闲气定,仿佛刚才只是郁熹的错觉。
他只是想到分开前,同斐行涯的对话。
洞悉斐家小辈有仙根,本着微薄的亲缘关系,斐青珵曾询问过他要不要步入修仙一途,却没想被斐行涯拒绝。
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沙盘上排兵布阵的人,斐行涯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修仙一途漫长又无趣,此生我只想守着小龙,看她会走到哪个位置。”
斐青珵心神一动,下意识看向对沙盘好奇的郁熹。
察觉到他的视线放在谁身上,想到他还在隐瞒身份,斐行涯笑意加深,意有所指:“斐家的情路一向坎坷。”
“祖宗,可别得了道,却弄丢眼前人。”
余光闯入一片白纱,郁熹在人多的地方无意识站在斐青珵侧后方,几近贴着他的后背。
眼前人吗?斐青珵下定决心,等这次事了,他会告诉郁姑娘关于他的一切。
靠近城门前,没想到进出口中间还有一条小道,是专门为有推介信的人准备的,让郁熹不免松了口气。
守卫看过她手里的信,态度立马变得恭敬:“原来是斐小公子的朋友,听闻他外出探亲,近日可还好?”
没想到斐家用了这个理由,来遮掩斐行涯的踪迹,郁熹扯了扯幕篱四周的白纱,尽量忽视周围或欣羡或嫉恨的目光,等斐青珵简单应付两句,便扯着人往里走。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但知晓这些百姓想要入城,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庇护,她心里总会泛起一点刺挠,扎得人不太舒服。
进城后,看着眼前的街景,这点不舒服又扩大了数倍。
确如穆云黎所说,皇城里的日子,比别处都要快活。
车水马龙,店肆林立,酒旗招展,笙歌鼎沸,连空气都是甘甜馨香的。
若不是得知外边是何等光景,她大概会赞一句盛世。
可惜,这所有的光彩夺目,全是建立在对民脂民膏的搜刮,对百姓不闻不问的抛弃之上。
胸口发闷,郁熹只觉呼吸凝滞,有些透不过气,便伸手摘了幕篱。
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她,戴着幕篱反而引人注目。
收回视线,郁熹不愿多想,心道先完成任务再说。
刚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还没来得及打听镇方将军府在何处,旁侧突然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郁熹?”
有人靠近,绕着她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定在她脸上,语带惊讶和得意:“大半年没见,竟出落得如此标志,不愧是我郁家人。”
看着那张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郁熹没怎么思索就意识到对方是谁。
正是郁家的耀祖,原主的弟弟,郁成章。
从原主的记忆里,她得知这个弟弟比她小半岁,倒是同记忆里的模样有些差别。
郁家做了几代生意,家中积蓄也不算少,但抵不上原主爹娘重男轻女,不管什么好的都只供着郁成章,导致二人虽然年纪差不多,看起来却天壤之别。
一个白白胖胖瞧着就喜气,另一个却瘦瘦小小,像是从未吃饱过饭。
得亏郁熹好好养了自己大半年,才勉强补了些起来,但如今还是比郁成章矮半个头。
而他也不像之前那般胖,许是在路上吃了不少苦,脸颊消瘦不少,但肤质还算白腻,穿得人模狗样看起来竟有几分俊雅。
“你怎么在这?”郁熹丝毫没有家人重逢的惊喜,眉眼平平,只觉得被认出来麻烦。
她又不是原主,郁成章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更别说就算是原主,怕也升不出什么高兴的情绪。
毕竟为了这个弟弟,爹娘可是直接把她卖了。
本来想说他认错人,咬死不承认,但偏偏两人长得像,郁熹只怕否认更麻烦。
郁成章眉毛微挑,脱口而出:“这话不该我问你吗?你不是被卖到李府,怎么到风阳来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李府有钱有势,在皇城都算得上人物,江东城里边的只是一座老宅。
也不知这样富贵的人家,当时怎么看得上这丫头。
原本以为郁家夫妇做得隐秘,他也不知此事,却没想只有原主一人被蒙在鼓里。
本就心情不太好,郁熹懒得同他打交道,索性直言:“关你什么事?”
“嘿,你这人。”郁成章习惯性端起高高在上的架子,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住了嘴。
观她长相穿着,不像是过得不好,更别说旁边还站着个一看就不俗的男子。
莫非是在许家得了势?
想到这,他的表情好了不少,难得对这个姐姐露出和气的笑容:“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被卖一事我也是后边才知晓。”
“你也别怪爹娘,她们没多久就去世了。”
面上浮起伤感的神色,郁成章却偷偷瞄了郁熹好几眼,以此试探她的态度。
若是当真恨她们,那他也好早点同爹娘划清界限,毕竟死人哪有活人有用?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郁熹脸上既无憎恨,也无伤怀,仿佛只是听到两个陌生人的消息。
拿不准她的心思,郁成章不再多言,转移话题:“你现在还在李府做事吗?平日里干的什么活?一个月拿多少银钱?”
看似关心,全是打听。
见郁姑娘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斐青珵适时出声:“这位是?”
郁熹实在不想承认她和郁成章的关系,避开这个问题:“不熟。”
“我是她亲弟弟。”
两人同时开口,郁成章眉毛一跳,耐着性子装腔拿调:“同姐姐几月不见,没想到竟生疏至此。”
这一声“姐姐”听得郁熹头皮发麻,几欲作呕。
任务在身,郁熹压根不想同他纠缠:“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别跟着我。”说完就拉着斐青珵的衣角往前走。
郁成章本还想再套套近乎,但见她行色匆匆,眼睛一转冲她的背影道了句:“来日方长,我们还会再见的。”
等走出一段距离,耳边听不见聒噪的声音,郁熹才松开手。
斐青珵见状,斟酌用词:“郁姑娘同刚刚那位公子,有亲缘关系?”
捏了捏眉心,郁熹颇为头疼:“他说的没错,我们是姐弟,但我们确实不怎么熟。”
“家里人偏疼他,对我却是非打即骂,他也没少欺负我。”
郁熹尽量把自己带入原主角色,简单陈述一番过去遭遇,末了道:“总之,我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斐青珵声音轻柔:“郁姑娘的父母,节哀。”
哦,要不是他提醒,她都快忘了这茬。
郁家夫妇对原主做的事,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虐童。
作为局外人,又拥有原主所有的记忆,她对这俩人实在升不出任何好感。
“不提也罢。”郁熹摆了摆手,眉眼间只有烦躁。
斐青珵垂眸,将此事轻轻揭过:“走吧,去找将军府。”心里却有淡淡的疑虑。
郁姑娘对家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时而依恋,时而嫌恶,彷佛描述的不是相同的人。
不过,斐青珵察觉到身后跟了半路的气息,心道既然郁姑娘不想牵扯,那便如此。
指尖卸下一道浅显的障眼法,跟在两人身后的郁成章,不自觉走进一条小巷,而后猛然清醒。
该死,居然跟丢了!
将军府并不难找,两刻钟后,郁熹抬头看着牌匾上遒劲有力的“镇方”二字,拉开铜环叩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来了!”一道女声从门后传来,中气十足。
朱红大门缓缓拉开,露出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子。
“二位是?”这两人看着面生,女子率先询问。
“我们是......”郁熹刚要说是穆云黎派来的,但想起临走之前她叮嘱的,除去镇方将军本人,最好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同她认识,避免被人盯上。
拿出斐行涯写的推介信,郁熹嘴里的话转了个弯:“我们是斐小公子派来的,找将军有事。”
看守卫的态度,斐家应该地位不低,借他的名头也没问题吧?
“斐小公子?”女子脸上却浮起一层古怪,看向二人的眼神略带探究。
“二位或许是刚进城,不知斐家同我家主子向来不对付,尤其是这位斐小公子。”
“将军曾有言,斐家的人一概不见。”
不见?郁熹挂在嘴角的礼貌笑容僵在脸上,不愿死心:“要不你去通报一下?”
女子的手搭在门上,委婉道:“若二位是斐家的宾客,不若先回去问问,再来递拜帖。”
要知道不久前将军才把斐小公子扫地出门,又怎会接受他的拜帖!
说完这句话,女子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把门关上。
郁熹一脸茫然地看向斐青珵,语带犹疑:“要不,翻墙?”
斐行涯怎么也不提前吱一声啊!
抬眸扫了一圈,斐青珵轻声道:“有结界,若是擅闯会惊动里边的人。”
“那怎么办?”郁熹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寻思道:“要不去斐家问问?”
皇城里她们也没别的熟人,斐青珵好歹也算是斐家人吧?
三道符燃尽,他与斐家的因果已消,按理他绝不会再去麻烦斐家。
但见郁熹眉眼隐隐透着焦躁,斐青珵只道:“好。”
去斐家的路上,恰巧经过玖川客栈,郁熹索性先办了入住,稍微梳洗一番。
毕竟是登门拜访,太过仓促也不妥,她也不知自己何时在意起这些规矩,只是想到对方也算是斐青珵家人,理应重视一些。
却没想下楼时,又听到那苍蝇般的声音。
郁成章在大门口指着她,语带谄媚:“李夫人你看,我没骗你吧!这丫头我们早就送去李府,一定是她偷跑出来的!”
“没想到被我撞见了,快将她捉回去!”
现在:
郁熹:皇城没有熟人。
几日后:
郁熹:皇城怎么这么多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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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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