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命运的转折,总是发生在我们无从察觉,微小如尘埃的时刻。
季白与暮尔,楼上楼下,齐齐自嘲一笑。
事实上,暮尔对宋哲与其说是好感,其实是感激更多。自母亲走后,暮尔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也不是说她就刻意要封闭自己,她只是懒。这种什么都懒得管、懒得经营的心情,贯穿了她整个初中。
如果只此一生她都一直这样下去,大概她也就是庸庸碌碌,不上不下的过完这一辈子。她会失去与那些优秀的学姐师兄并肩而立的资格。她不会再有机会在广阔的天地间追寻万物生灵的轨迹,窥见天地之大美。
但好在,那个时候她接住了风向,乘风而起。
这一局季白输在哪呢,输在“心疼”二字上。季白对暮尔,从不逼迫,从不勉强,只要她高兴,万事随她。可是生命啊,会自己选择出路,没有人愿意一直陷在烂泥里,即使不是独自一人。
自演讲之后起,李暮尔开始认真上课,努力学习,拼命将之前落下的部分补上。好在她的基础还算扎实,虽说前几年有所懈怠,可基本的知识点还是都没有落下,只是缺乏深钻而已。像是数学卷子最后的几道大题,她之前可是看都不看的,如今也终于开始费工夫思索了。她花了三年时间,几乎将《黄冈》写烂,做到了无一遗漏,终于在高三的最后一年实现了弯道超车。
即使时至今日,李暮尔也绝不掩饰她对宋哲的感激。可这份心意在当年,却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老师与宋哲都在各种场合感激过李暮尔救场的壮举,却总有好事者抓住这件事不放。一开始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是宋哲故意把上台机会让给李暮尔的,这也算与真相相差不远,两位当事人自然不置可否。可后来传言就开始走样,甚至有人说是李暮尔因屡次被拒,因爱生恨,用了手段将宋哲的名额挤了下来,宋哲迫于无奈,不好追究罢了。
这话其实稍有判断的人就知道有多么荒唐,奈何那个年纪的孩子热衷于这些八卦故事,倒是真相如何不那么关心。
于是,对李暮尔的排挤开始了。
从宋哲的角度来说,一来他跟李暮尔并没有那么熟,二来他也没兴趣参与女孩子间的纷争,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多做几道竞赛题。可渐渐的,他的心态却发生了改变,尤其是季白初赛告捷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在内心隐秘的角落里,也许他也是乐于看到现在这个场景的,毕竟李暮尔对于季白来说那是如何特殊的存在,这几乎人尽皆知,那位在数次竞赛中屡次将他踩在脚下的少年,终于有一件事我赢过了你。
宋哲的含糊其辞和每每提到李暮尔微皱的眉头,自然被有心人一再放大,更加做实了李暮尔的罪证。
那会儿到了什么程度呢?
即使课间暮尔从宋哲的课桌前多走过去了那么几次,第二天全班都会传她是故意在男神面前招摇过市。
好在无论怎样,这些好歹还是同学们私底下的行为。也许是时机不成熟,也许是因为景川以及大院子弟们始终的关注,同学们除了对暮尔进行口头和精神上的侮辱敌视,倒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霸凌行为。
暮尔选择不听、不看、不回应,日子依旧照常往下过。反正隔段时间又会有新的绯闻诞生,谁谁谁跟谁在一起了,谁谁谁分手了,不外如是。
可如果将其公之于众呢。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想想就让人瘆得慌。
那会儿校园媒体是很流行的,什么小主持、小记者、小播音员都很是吃香,李暮尔的学校自然也有。
现在回想起来,许多细节暮尔已经记不得了,她当时稀里糊涂上了套,事后也没有立即追究责任人,这事自然也就成了悬案。
好在这场闹剧起势虽猛,结果却勉强也算四角俱全。
彼时暮尔刚刚体会到刷题的快感,那种不断攻破难题,不断进步,不停刷新自身极限的快感,让人很是上头。
鉴于班级氛围的不愉快,暮尔大多数时候都在图书馆温书,老师见到暮尔的成绩提升,自然也默许了这一点。
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个傍晚黄昏暮尔都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做题,遇到想不通的,她就拍个照发给季白,季白空了自然会给她解惑。
可是随着竞赛复赛的脚步临近,训练营的气压越发低沉,季白的压力也很大。时常两人说不到两句就会被季白那边讨论习题的其他人打断。每一次季白都会告诉对方稍等,温声细语的给暮尔讲完。
一开始暮尔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有一次季白跟她讲完题后忘了挂电话,暮尔听到了他与对方辩论一道高数的解法,她才意识到,对她而言的难题对季白来说是多么弱智,多么浪费时间。
自那以后,暮尔刻意减少了与季白的联系。
这之后再遇到无法解的问题,她就记录下来,积攒个几天一起去问老师。
可将问题放置一边日后再议和立刻解决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那种一气呵成的连续感当然与吊着一口气三五天后再接上是不一样的。
就是这么巧,宋哲出现了。
宋哲出现的动因早已无从考究,也许是意外,也许是其他,总而言之,打从第一次两人在图书馆碰面后,就时常能看到宋哲的身影。
其实两人的交集并不算多,甚至出现的时间、长短也不一致。可但凡宋哲看到了李暮尔,就必然会在她附近,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坐一坐,自然的,也给暮尔讲过那么几道题。
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季白从训练营回来,再次夺魁,风光无俩。
那一月的校报头版头条,自然是“学神季白再创佳绩”以及一大段学生会的采访,上书季白的历年战绩和学习的经验分享。而在报纸的背面右下角处,则是一则豆腐块般的小消息,大意是学校图书馆新购入了一批图书,邀请大家去看看。
消息本身没什么,重点是配图,一张男女生凑在一起做题的照片。严格来说,这张照片本身也没什么,男女两人都没有露正脸,女方甚至可以说连脸都没露,行为举止也很正常,没有半点逾矩的地方。
可这份报纸一出,却掀起轩然大波。不过短短一周,就在学生间掀起惊涛骇浪。起因在于,有人从女方手握的中性笔和男方漏出的四分之一张侧脸认出来,这两人是宋哲和李暮尔。
宋哲和李暮尔,李暮尔和季白,季白和宋哲,一张报纸的正反面,真是好大一个瓜。
此瓜之大,又上了官媒,传播面之广,速度之快让人始料不及。一时间教务处被学生家长的投诉淹没,质疑校风者不乏其中,这事已不再停留在学生层面。
李暮尔被请到教务处的时候,起初还混不在意。那张照片她自然看到了,她觉得不过一张十分正常的照片,能有什么,她哪里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
直到她把门推开,见到了陈副校长以及自己和季白的班主任,还有一身军装端坐其中的父亲,一脸笑意看着她的季叔叔并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士,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这是三堂会审?
暮尔敛去笑意,先向校领导和老师问好,这才侧头说道:“爸、季叔,你们怎么来了?”
李父微微一笑,神色温和,他抬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来,正要说什么,季白和宋哲并肩到了。
两位少年一个高傲冷冽一个温和清隽,一个才拿了数学竞赛金奖,一个是区教研室重点关注的全能学生。如今二人并肩而立,势均力敌,又正是得意时节,真是任谁看了都得赞一个好。
陈副校长不自觉软了神色,就这两位,折了谁都是剜他的心头肉啊。原本这事儿学校是不想参与的,事件刚发酵他就问过两位班主任老,基本情况也了解了个大概。
这季、李二人是发小,从小门对门长大的,亲近些很正常,也不是最近才走的近。而宋、李两人,除了那次演讲,平日几乎没什么交流,那张照片多半是凑巧了,同一个班的讲个题太正常不过了。这事真要论起来恐怕是季、宋二人风头太盛,而李家小姑娘不过是无妄之灾。
他原本想着,报纸收回,低调处理,冷一冷过段时间就好了。谁知道这事闹的,区教育局的电话都打到校长那里了,说是无论如何季、宋两人不容有失,这两位没准有望争一争清、北两校的录取名额,这可是给全区乃至全市争脸的大事。
他这才不得不请来了三位学生的家长。他本来是想的挺好的,学校这边也就是表个态,顺便敲打敲打,也是给其他学生、学生家长一个交代,毕竟学校作为教书育人的教育机构,该有的立场还是要表明的。
可如今,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三个孩子和三位家长,突然觉得,不应该把这三家人凑到一起。这三家人,一半的人神色轻松,好似没事人一样,另一半人神情严肃,如临大敌。神色轻松的是两位父亲和李同学,而严肃认真的是宋家母子和季白。这都什么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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