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候的季白与暮尔,与之前是截然相反的人生。
小时候活泼好动乐于参加一切活动的暮尔,是班里最耀眼的几个学生之一,成绩不说最好,但也是前十的水平,是老师宠爱的对象。
而季白因为中途转学,说话甚至带着家乡口音,时常语言不通,光是补课就煞费苦心了,虽说后来总算赶上了进度,可成绩也就是中游水平,属于班里比较没有存在感的那类人。
经过初中几年的磨合,季白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教学模式,再加上物理、生物等理综学科的加入,男孩子在开窍之后逐渐发力,高中时更是成了年级瞩目的明日之星。而暮尔恰好相反,初中三年她刚经历丧母之痛,再加之遇上女孩子的生理年龄变化,性格变得沉默寡言,对所有人和事都变得兴致缺缺,自然逐渐泯然众人矣。
这样的暮尔在季白眼里,是明珠蒙尘,自然更加心疼幼年失恃的小姑娘。可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那个时候,班里已经有了小团体。大致按照两类标准进行划分,一类是成绩,一类是家世。这两类人常年井水不犯河水,各玩各的。而在这两大类下,又依据成绩优劣,家世高低进行细分,总而言之,人人都是要抱团的,哪怕是像暮尔这样样样都普通的普通人。
可是暮尔没有朋友。
她独来独往,格格不入。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渐渐大家发现,她不是没有朋友,只是不在班里交朋友。
那时候季白和景川都在别的班上。他们一位是理科骄子,老师的心头宝;一位是军人世家出身,校领导言行间也自有照顾的篮球队队长。
这样两位自身优秀且还长得不错的男孩子,每日轮番在校门口等着送暮尔回家。这是什么待遇,是足够让十六七岁的小女孩们忘记理智,群起而攻之的待遇。
好在学校里同一个大院里出来的孩子还有很多,结伴一块回家的也不少,这也算侧面证明了他们三人友谊的清白。而这种平衡是什么时候打破的呢,这就得从季白外出集训参赛说起了。
那时候学校里要求每周选一个班级派人在周一晨会上进行演讲。演讲顺序在开学的时候,由各班抽签而定。而班里自然也一样,依学号划分了几个小组,轮流做演讲的准备,再在小组里推荐一人上台。
而李暮尔恰好与宋哲就在一个组。
其实像暮尔这样的边缘人物,在小组里不过凑个数挂个名而已。其他人也都一样,大家都默认演讲是宋哲的事情。以致于什么小组讨论会、资料准备都很水,反正也轮不到自己上台。
终于在第三次放学后的讨论会上,宋哲生气了。
一贯清冷有礼的清隽少年也免不了覆上了一层薄怒。先不论他请大家准备的材料质量良莠不齐,甚至就连开会人都到不齐,已经第三次了,一问起来,说辞都一样,不是忘了,就是参加别的活动去了。来开会的人,也是嘻嘻哈哈,磨磨蹭蹭,只等他拍板安排,半点也不动脑筋,仿佛这是他宋哲一个人的事。
宋哲翻着手里零碎收上来的材料,第一次说了重话,今天的例会就不开了,请大家回去之后自评,自己交上来的材料质量如何,如果你认为自己就这个水平,可以,如果你认为有改进的空间,请在明天例会前将改好的资料交给我。下周例会依据材料准备情况,集体评议后踢人,我会请班主任列席。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暮尔挑眉,来真的啊。
当天晚上暮尔在功课结束后,当真认真准备起材料来。
可惜效果甚微。
懒散过的人都知道,一旦思维形成定势,你再想发力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各类教育专家都极其反对小孩子玩手机的原因,视力有害还是其次,更深层次的影响来源于长期短平快信息的推送,会让孩子丧失专注力和习惯于平直的低层次的信息接收,从而很难拥有纵深研讨的能力。
暮尔也一样,初中三年她天天摸鱼,沉浸在动漫、小说的世界里,这个时候再想做什么,还真不是她想做就能做的。
第二天暮尔交上去的报告,可谓 “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涂改的痕迹,一眼就能看出,她思维混乱,屡次修改,来回反复。她不是不想重新誊写一次,只是没有时间了,她熬了个通宵,才勉勉强强做到这个地步。
老实说,她以为宋哲看到这样一份报告,必定是要大为光火的。可是之后的例会上,宋哲挨个儿点评大家的报告时,虽然并未对她口下留情,倒也并未刁难她。
暮尔低空过关,满心窃喜。
你以为就这样,暮尔就与宋哲成了朋友?
不是的,这份善意的开端,仅仅只是故事的开始。
例会之后,宋哲单独找上暮尔,要求她将这次大家做的基础报告进行整理、汇总,提炼出一个演讲的思路来。要论点新颖、要数据扎实。
暮尔自然一口回绝,可是宋哲恩威并施,以自己学生会的事务太忙和不做就离开小队丢掉学分双管齐下,逼迫她答应了下来。
之后的半个月,暮尔免不了要与宋哲不时的交流探讨,在宋哲的刻意提点和压榨之下,暮尔还真的将这份演讲稿写了出来。
整个过程怎么说呢,非常舒爽。学霸不愧是学霸,思路清晰,观点犀利,暮尔确实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勉强跟上宋哲的脚步的,可就是这个跟上的过程,可谓酣畅淋漓。
像终于攀上顶峰,也像终于跑完全马,这个“终于”的过程,让人累到想倒地不起,也让人想放声大笑。自然成品喜人,暮尔至今记得演讲稿提前交到教导处审核,主任那惊喜的眼神。
终于到了演讲的日子。
那天暮尔早早的到了学校,她随着班级方阵站在人群中,静等幕布拉开。她刚站定,就被班主任拉到了一边,老师一脸焦急,“李暮尔,那稿子是你写的,你能背下来吧?”
暮尔愣愣的点了下头,“背是能背,怎么了,宋哲呢?”
“小哲重感冒,嗓子哑了,你替他上去吧”。
暮尔就这么被赶鸭子上了架。
暌违四年,她再次站在舞台中央,面对台下几百人乌泱泱的注视,兵荒马乱中,她想起第一次上台表演,老师告诉她的,如果你害怕,就盯着台下人的头顶。好在她没有怯场,好在这稿子是她一手写成,倒背如流,好在稿子确实精彩。
于是掌声雷动。
之前我们说,写稿子如攀顶,那么这掌声,就让暮尔,如同彻夜攀爬的登山者,终于在达到山顶那刻得窥天光。
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暮尔见到了站在台侧,缓慢而用力鼓掌的宋哲,两人相视一笑。
后来暮尔才知道,宋哲确实是感冒了,可他也并没有到发不了声的地步。之所以让暮尔上台,倒也不是为了什么风花雪月的理由,只是少年风光霁月,性子高傲,不忍心也不愿意抢了别的功劳。毕竟这稿子确实是暮尔一字一词雕琢而成,宋哲自认不敢居功。
得益于这份少年意气,废墟里长出生机,李暮尔终于活了过来。因了这份初始的善意,此后李暮尔在面对各类不怀好意的同学欺凌侮辱时,也没有说过宋哲一句坏话。
而彼时的季白正被关在奥数训练营里进行集训,为了竞赛熬的双眼赤红。
等季白带着竞赛得奖的消息回学校的时候,等待他的是甚嚣尘上“李暮尔单恋宋哲”的传言。一开始季白嗤之以鼻,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
慢慢的,他才觉出不对劲来。
传言是凭空出现的,却诡异的所有人都笃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两位当事人的表现也很古怪,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就像没这回事一样,该干嘛干嘛。
可是,有的时候不解释,就是默认。
逐渐的,在一开始的猎奇之后,舆论开始走偏,群众从一开始的看热闹、玩笑,演变成同情、诋毁。显而易见的,同情的对象是宋哲,而诋毁的自然是李暮尔。
在各种版本的谣言里,李暮尔都是那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为了衬托白衣少年的俊秀潇洒,暮尔必定只能形容猥琐死缠烂打。甚至每个人都言之凿凿,仿佛亲眼见到过,李暮尔对宋哲的纠缠,以及宋哲如何在礼数周到的情况下厉声拒绝。
面对那些送上门来,或看戏或挑拨的目光,季白通通无视。
他当然去找暮尔核实过,可惜那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是不会好好说话的,尤其是面对亲近的人,越亲近越是如此。
季白自以为温和有礼实则强硬而霸道的将暮尔堵在单元楼道的转角处,逼问她跟宋哲到底是什么关系。
暮尔恼怒于季白的情绪失控,同时又害怕楼上楼下的街坊领居撞见如此不堪,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两个都无法好好说话的人,当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首次爆发冲突就是那时候。
李暮尔在几次甩开季白无果之后,恼怒和羞愤几欲溢出眼角,在对上季白一脸偏执挑衅的表情,她终于被逼出了一句,“季白,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关你屁事”。
趁着季白愣神,暮尔趁其不备撞开一条路扭头就往楼上跑去,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好好好,不关我的事,咱俩什么关系,我凭什么管你,是我自作多情。
李暮尔,你有没有良心。
季白气结,可临了也只能对着墙壁一阵泄愤,到底不忍心再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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