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摸到那点潮湿的泥土的一瞬,其实牙关都在打颤。
无论这个女人是谁,女人背后的人又是谁,都把一切把握得太好了。
角门的云血军被撤,给了她混进来的机会,大厨房又招了帮工,她这样一个生人面孔,也不会引起过多的怀疑。
只要等她离开,酒罐上的泥封又干透以后,一切都就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不是她今日刚好过来,晴岚又刚好带自己去后院的路上碰到了这个女人,发现这个女人面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若松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了自己手指的颤抖,指腹摸索着缝隙处,尝试用手指去抠开酒罐上头的泥封。
新糊的泥封虽然还没有完全干透,却已经牢牢焊在了上头,白若松扒了半天,也只扒掉了一小块,指腹上黏糊糊的全是半干不干的黄泥。
“我来吧。”一旁的云琼开口。
他从后腰处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反手握住,用刀背朝上挤进泥封的缝隙当中,利用巧劲一撬,一股浓郁的,又似花香,又似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不过片刻的时间就充盈满了整间屋子,令人迷醉。
云琼扒开整块还算完整的黄泥封后,白若松的视线率先自上而下从罐口探了进去。
酒罐里头黑漆漆的,借着门栅外头的天光,勉强可以看见内里流淌着的液体似乎是一种清透的橙红色。
她鼻尖一动,使劲嗅了嗅,发觉这其中似乎还带了一点木质香。
“花雕酒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白若松摇了摇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云琼的眉心皱成一团,思忖了片刻,道:“大厨房后头的院子里,应当还有没有杀完的活鸡。”
白若松眸光一亮,继而提出了改良意见:“鸡喙太小了,若是有大鹅或者鸭子,应当会好操作一些。”
云琼点了点头,不太确定道:“应当是有的,我去看看。”
他大步而去,不消片刻就回到了房间,一只手捏着一只空碗,另一只手则提着一只浑身雪白,腹部肥硕的大鹅。
大鹅的翅膀被绑了起来,无法扑腾,又被云琼用虎口卡住了长脖子,一时间叫声都嘶哑无力,橙红色的扁平嘴朝天微微张开,半死不活的模样。
云琼把碗往前一伸,白若松赶忙捧起酒罐,往里头倒了小半碗。
大白鹅似乎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些莫名的危险境况,开始挣扎起来,伸长了脖子嘎嘎乱叫,脖子一耸一耸地想要挣脱云琼的钳制。
云琼五指微微卸力,任凭大白鹅的脖子往下滑落一点,虎口卡在了它的头上,拇指从侧面顶进口腔,防止它闭合,另一只捏着酒碗的手沿着扁平嘴的边缘倾倒而下。
清透的酒液从大白鹅外层疏水的油羽层上滚落,淅淅沥沥落在了地上。
小半碗花雕酒,大白鹅只喝了一半,剩下的要么在地上,要么在云琼的手掌上,甚至还沾湿了他的袖子。
埋藏了近三十年的花雕酒后劲贼大,白若松都没有喝,只是这么闻着,就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云琼松手,被灌了酒的大白鹅落在了地上。
因为翅膀和脚蹼都被麻绳捆绑的原因,它没办法跑,只能委顿在地上,伸着脖子用扁平的鸟喙去叨罪魁祸首的云琼。
云琼后退一步,躲开了大白鹅的袭击,那大白鹅似有不甘,嘎嘎乱叫,挣扎着往前挪动,想要继续攻击云琼的小腿。
大概只是三四个呼吸的时间,大白鹅叫不动了,本来高昂的头颅渐渐低了下去,一点一点的,像极了困倦的模样,最终瘫软在了湿漉漉的地板上。
白若松见那大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一动不动,感到有些心惊,小心翼翼地问道:“死了吗?”
云琼上前一步,两只一并,探了探大白鹅的颈侧,又试了试它扁平鸟喙上头的两个黑豆一样的鼻孔,半晌道:“还活着。”
“这……不是毒药?”
云琼直起身:“极有可能是蒙汗药之类的。”
费尽心思,就下了个蒙汗药?
白若松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黄黑虎纹窑变釉酒罐里头装的是合卺酒,也就是说,它和这个房间里的其他酒罐都不同,只会由新婚夫妻二人接触到。
混进来的那个女人,放在房间里这么多酒罐不管,非要挑选这个,说明她的目标就是自己或者云琼之间的一个。
当然,也有可能二者皆是目标。
或者……或者一个是目标,令一个是保全的对象,而下药的人也没有把握究竟是谁先喝下这个酒,所以才会选择蒙汗药这样不伤身体,又会令人失去反抗意识的药。
照理来说,发生这种事情,白若松第一怀疑的便是尚书令。
事实上,这些天以来,一个接一个的大官家中发生变故,或是官员本人失去生命,或是官员嫡系亲属失去生命,她都怀疑过尚书令。
这样的怀疑也很正常,因为这些出事的官员,为数不多的共同点就是全部都曾经支持过太女。
如果顺着这个观念想下去,那尚书令大概是想对白若松下手,却又害怕伤害到云琼,所以才只下了蒙汗药这样的东西。
所有的逻辑都符合常理,可白若松就是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不说云琼身上的熏香自带一些抵抗性,就算真的把人迷晕了,她又想做什么呢?
大婚那日,将军府虽然人员嘈杂,瞧着有机可乘,其实不然。
那个时候的护卫也会加强几倍,正是层层盘查,最不容易闹事的时候,毕竟能来将军府参加婚宴的,身份品阶都不会低,任何一位“大人”出了事,女帝那边都不好交代。
这真的是尚书令的意思吗?
白若松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接近真相,可解开谜团需要的最后一块碎片就这样遍寻不到。
她正在思忖之时,站在一侧的云琼突然提起了那个酒罐,把白若松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留下一些密封起来,到时候给大夫辨认一下,其他的处理掉。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蒙汗药,就这样整个酒罐放在这里,万一被其他人误食了就不好了。”
白若松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这可是……可是你的合卺酒!”
“藏了近三十年了,确实有些可惜了这样的好酒,但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了。”云琼看向白若松,眼中有淡淡笑意,“你我之间并不会因为这样一坛子酒,而有所变化的,不是么?”
白若松说不出话来,只觉面上腾起轻微的热气。
她想起云琼来大兴国寺接她的时候,也是用这样随意温和的口吻,说出了那句“因为我想早些见到你”。
近来有很许多人,都说白若松变了许多,白若松却觉得云琼才是变了许多的那个。
她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道:“当然,毕竟我都一样喜欢你!”
云琼闻言,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只垂着眼睑,把头别向一侧,避开了白若松的目光。
白若松看见他通红的耳垂,赢了一般高昂起下巴,正得意洋洋个劲呢,发觉气氛好像不对劲,顺着云琼的视线方向望去,看见了目瞪口呆的钦元春和她身后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几个亲卫。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云琼别开头并不是避开她的视线,而是发现了接近的钦元春。
钦元春当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大声道:“我刚来,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身后几个亲卫也忙出声附和:“对对对,我们也什么都没听到!”
“你们不是去搜府了吗!”白若松憋红了一张脸,语气有些冲,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钦元春这才想起了正事:“哦,对,我们抓到人了。”
她一挥手,身后一位人高马大的亲卫上前来,把肩膀上扛着的人粗暴地丢到了地上。
白若松定睛一看,发现这人虽然额头上包裹着的脏麻布已经不见了,可面容正是白若松见过的那个背着竹篾背篓的女人。
女人双目紧闭,嘴巴都没合拢,下巴以一个别扭的角度歪在一边,嘴角有新鲜的干涸血渍。
“这人想翻墙离开,刚好被躲在暗处守株待兔的亲卫抓了个现行。”钦元春面上有些无奈,“虽然她束手就擒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就上前卸了她的下巴,可还是晚了,被她服毒了。”
白若松在刑部时间不长,但勤能补拙地见识过很多案卷,自然知道这种出来执行秘密任务的死士一般的存在,会在牙缝里□□囊,一旦任务失败被擒,就会立即自杀。
钦元春是战场上历练起来的将军,只略略听说,没有这的见识过这种手段,一时不察,被她得逞了。
白若松蹲下身去,探了一下女人的脖子。
女人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可尸体还温热着,明显是刚死不久。
“她的头巾呢。”白若松突然开口。
钦元春之前没见过这女人,晴岚说的时候也不像白若松这样会细致描述人的穿着,当时就愣了一下。
“我没见过有什么头巾啊。”她扭头看向那个守株待兔的亲卫,“你摁下她的时候,她头上有头巾吗?”
亲卫一脸迷茫:“没有啊,我见到她翻墙的时候,她额头上就没有任何东西。”
一边的云琼看着白若松凝重的神色,不等她继续说什么,就抢先开口道:“云血军听令,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我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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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第 2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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