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满月礼结束,吴昭仪只顾照顾女儿,没工夫再说出什么糊涂话来,大公主大大松了口气。
一时间,她也不顾上未能借机和段贵妃说上话了,随众人拜辞了天子之后,便拉着母亲一起回了毓秀宫。
等进了毓秀宫的大门,吴昭仪才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那些话,可你父皇实在偏心。当初你的满月礼,他只是略坐了坐便走了,哪像今日,竟然陪着贵妃母子从头坐到尾。”
这等上上荣宠,莫说是吴昭仪了,满宫上下谁不妒忌。
大公主听她又说起这些,心中立时便不耐烦起来。
不过整个毓秀宫早已被她收拾了一遍,不怕这些话传出去,便让母亲在自家的地盘上发泄一番也好,省得把许多话憋在心里,出门时更加藏不住。
见女儿只顾往前走,丝毫不理会自己,吴昭仪立刻就知道,她这是又烦了,一时讪讪地住了口。
其实吴昭仪自己也知道,她这嘴碎的毛病容易招祸。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再加上她自从生了女儿便彻底失去了本就不多的宠爱,看着后来人一个比一个花团锦簇,心头着实憋屈郁闷。
想着反正陛下也不大踏进她这毓秀宫的门了,她关起门来在自己宫里说说怎么了?
破罐子破摔之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大公主周岁之后,那时候大公主说话渐渐清楚,明确表达了不喜欢听吴昭仪嘴碎。
那时她已经对复宠彻底绝望了,女儿就成了她唯一的寄托。哪怕女儿还是个才周岁的娃娃,她也不想惹得女儿不开心,开始尽量收敛……
唔,是在女儿面前收敛。
虽然收敛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大效果也就是了。
却说她此时讪讪闭嘴追了上去,干笑道:“荷儿,娘不说了,真的不说了。”
这句话芰荷也听过不少,根本就不信。
正要冷笑一声说母亲两句,叫她真正收敛几天,芰荷忽然心中一动,拉着母亲一起坐下,问道:“娘,你觉得父皇对段贵妃如何?”
吴昭仪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阴阳怪气道:“瞧这话说的,人家可是贵妃,如今又有了皇子傍身,那可是大贵之命。你娘这个没本事的,能和人家比吗?”
芰荷深深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再次感慨:长得这么漂亮,膝下有一个公主,还那么快就失宠,真的不冤枉!
这宫中的嫔妃有两个来源,一个是高贵贵女被礼聘入宫,何皇后、段贵妃、荀充仪,乃至前年进宫的杨美人,都属于这类;
二就是像吴昭仪、赵修媛和好几位低阶嫔妃一般,乃是从民间遴选的良家子。
良家子能入宫,至少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就是好看,二就是身体好。
美貌自是不必说了,不美的也不配侍奉天子。至于身体好就更好理解了,天子遴选良家子,为的就是绵延子嗣。
当然还有一样也会被选入宫。
比如先帝时的柳贵妃,一连死了三任丈夫,一任比一任嫁得更好,三位前夫却没一个能压得住她的命格。
便有礼部官员上奏,言说此女命格贵重,非天子不能消受。
于是,柳贵妃入宫成了嫔妃,还接连生下了三位皇子、一位公主。可惜到最后能活下来的,就只剩下最后那个公主了。
她的命格究竟是贵还是不贵,世人却已讳莫如深,再没人提及了。
同为贵妃,柳贵妃是个前车之鉴。吴昭仪说段贵妃是“大贵之命”,可不是什么好话。
大公主有一瞬间的暴躁,但想到脑子里刚刚成型的计划,又生生忍住了,
“娘,女儿今年已经七岁了,最多再过三四年,就要相看驸马了。”说到这里,她脸皮明显抽动了一下,仿佛极不愿意进行这个话题。
吴昭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惊奇道:“你往日里不是最不喜欢我说你将来要嫁人的话吗?怎么今日主动提及了?”
经过方才的别扭,大公主已经能完美控制脸上的肌肉,做出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只是想通了,身为女子,哪怕是公主,也逃不过嫁人的命运。与其怨天尤人,不如主动出击。”
“你有什么想法?”吴昭仪激动地问。
方才芰荷的那两句话,可算是说到她心坎里了:嫁人生子就是我们女人的命,便是皇家公主又如何?自开国以来,也没见哪个公主能不嫁人的。
从前一提这个女儿就发脾气,显得特别暴躁。吴昭仪虽然嘴碎,但更溺爱女儿,慢慢的也就决口不提了。
如今女儿主动问,她当然是一万个配合,就怕对方只是心血来潮,被自己一搅和忽然就反悔了。
她那点浅显的心思,芰荷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见她如此,芰荷忍不住心头一软,语气缓和了下来。
“我知道娘最是疼爱我,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不知为了我的婚事操过多少心了。”
吴昭仪闻言,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哽咽道:“只要你明白娘的苦心,娘操再多的心都是值得的。”
就算芰荷再烦她啰嗦,对于这一腔慈母之心,也是无法反驳和抵抗的。
于是,她放弃了原本的劝说方式,循循善诱道:“可是娘仔细想想,真正能为我婚事做主的是谁?”
“当然是你父皇了。”吴昭仪脱口而出,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还用想?你娘我也没那么傻。
就算皇后是所有公主与皇子的嫡母,但皇嗣的婚嫁属于国事,天子是必然会过问的。
只要天子过问了,皇后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是呀,我父皇才是能做主的那个。”芰荷叹道,“可无论是娘还是我,在父皇面前都说不上话,将来无论父皇把我许了哪一家,怕是只有成了定数你我才知晓了。”
吴昭仪最听不得这个,一时情急竟然哭了出来,起身来回疾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没本事,笼络不住你父皇。如若不然,我儿也不必小小年纪,就要为自己的将来操心。”
又是车轱辘话,但这一次芰荷却丝毫不觉得烦了。
她任由吴昭仪抱怨了许久,直到对方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椅子上,才继续道:“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在后宫找个靠山,找个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的靠山。”
“不可能,叫我去巴结他们?”吴昭仪下意识炸毛,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但下一刻,她又忽然泄了气,沮丧道:“你说得不错,是得找个能在你父皇面前说得上话的做靠山。”
若只是她自己,是断断不肯低头的。但她不只有自己,还有女儿。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可女儿今年才七岁,一生还有很长呢。
难不成,叫女儿将来选一个不入流的夫婿,也和自己一般不与丈夫亲近,半生郁郁吗?
她认真思索了许久,沉吟道:“要说能在你父皇面前说上话的,整个后宫里除了皇后就是段贵妃了。
皇后自不必说,身份在那里摆着呢;贵妃更是一入宫就得圣宠,三个月就从昭仪升到了德妃,刚怀孕胎还没坐稳呢,就又提了贵妃。”
大魏的后宫等级,皇后之下就是正一品的贵妃,往下才是合称三夫人的淑妃、贤妃、德妃。
虽然后三者也是正一品的分位,但哪天皇后没了,贵妃可以直接代行皇后之权,享受属于皇后的待遇。另外三位就要差一点了,差一道天子放权的圣旨。
要说整个后宫里吴昭仪最妒忌的是谁,那不是皇后,而是段贵妃。
她比段贵妃入宫早了七年,人家一入宫,起点就是昭仪。而她奋斗了这么多年,还是大公主的生母,也才是个昭仪。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昭仪的位置,她可能就要坐到死了。
要知道,大公主可是天子头一个立住的孩子呀。吴昭仪对皇室来说,是有大功的。
私心里她是想找皇后做靠山的,但吴昭仪知道女儿年纪虽小,主意却大。这两年,她是越来越不敢反驳女儿的话了。
于是她没有私自做主,而是主动询问道:“荷儿觉得,咱们该选哪一个呢?”
芰荷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选段贵妃了。”
“什……为什么非得选她?”吴昭仪暴起了一半,却又硬生生转了口。
——女儿既然一口咬定选段氏,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芰荷不由一笑,拉着母亲的手慢慢与她分说:“娘你仔细想想。母后可是小君,无论是地位还是尊荣,都已经到了极致。咱们投靠过去,就算做得再好,也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那靠上贵妃就是雪中送炭了?”
“也是锦上添花。”芰荷直言。
吴昭仪哑然片刻,万分不解:“既然都是锦上添花,那咱们为何不选那块最大的锦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不想去段贵妃面前低头。
只要想到自己奋斗的终点只是人家的起点,她就止不住地胸闷气短。
——对比太惨烈,太气人了!
温馨提示:下一章,明天中午12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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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靠谱的妈,无奈的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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