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山村，容家老宅后山。
筱寻淼大步走在山间，时而停下来看两眼手机屏幕。
屏幕上有一个随着她的步伐不断移动的草绿色三角图标，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清晰看见她周边的环境。
这就是容息昨晚在电话里说的好东西。
他消失的这一个月，就是在研发这套安全管理系统。
系统覆盖了整片自然模拟考场，会自动标记到访者，管理员将收到提醒。
如果来人所做的都是安全行为，就会呈现一个绿三角符号。
但若是外来者进行任何违反法律法规的操作，系统不仅会直接示警，还会将对方的全部数据传至公安系统。
自然模拟考场的安全总算是真正得到了保障。
筱寻淼此时的心情好极了。
昨晚她想着今天要见到容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下一秒闹铃又响了。
起床时那股子起床气，在见证了这个系统的效果之后荡然无存。
容息抱着手在不远处等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筱寻淼却瞧着格外顺眼。
她走过去，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容大工程师，你太有实力了！”
容息眼皮一跳：“先别夸，不是我一个人弄的。”
筱寻淼有点诧异，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这么复杂庞大的系统，当然需要团队合作完成。
不过，那是不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她下意识问道：“那……我该付你们多少钱？”
容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笑了一下。
“免费。”
见她面露疑惑，他又解释了一句：“他们欠我人情，帮了这个忙就两清了。”
筱寻淼心想，如果他分文不取，欠他人情的人不就变成了她？
她执意要为这套系统付费。
容息拿她的倔强没办法，潦草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迈开腿向山下走。
筱寻淼瞪大眼睛，她每个月从他那里拿到的课时费都比这多。
他明显是在敷衍。
“不行不行，你就按市场价给我报，就算我是会员，你最多给我打个八五折。”
女孩追在他身后不停说着话，清脆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容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低头和她四目相对。
“那就恭喜这位会员，抽到了免单福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谨慎：“那天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筱寻淼的呼吸停了一秒，很快想起那一天，他的告白。
他主动提起，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想，她可以和他谈一谈。
但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响了起来。
筱寻淼手忙脚乱去按静音键，却不想手心一滑，手机斜斜飞了出去。
眼看手机即将落地，她慌慌张张去接，却和另一只手撞到了一处。
两人同时抓住了那只铃声大作的始作俑者。
但筱寻淼却没有感受到金属的凉意。
她晚到了一秒，掌心紧紧贴着男人的手背，指尖正好搭在对方的指骨上，微硬的触感。
铃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空气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仿佛触电般抽开手，仓皇背过身，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绯色。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祝以彤的声音。
“筱老师，我买个咖啡马上上楼，你还要之前那个口味吗？”
——就在刚刚的交缠中，电话被接通了。
筱寻淼猛然想起，今天就是周六！
大家说好周末一起训练的！
昨晚她和容息打完电话后一直魂不守舍，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她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转过身，手机立刻被男人体贴递还到手心。
“可以，我可能晚几分钟到。”筱寻淼看了眼腕表，心虚地答道。
挂了电话，她垂着眼不敢看容息，小声道：“可能还要麻烦你送我过去。”
大好的机会，又被她浪费掉了。
回城的路上，筱寻淼在副驾驶上如坐针毡，安全带仿佛一根麻绳，捆得她浑身难受。
容息敏锐嗅到了一丝焦灼气息，问：“怎么了？”
无限的犹豫和纠结后，筱寻淼咬咬牙，打出一记直球。
“你上次说喜欢我，是认真的吗？”
车子刚好停在红灯前，容息侧过脸看她：“那天太仓促，是我太急了，不过我是真的——”
他大概还想再重复一遍“喜欢你”，筱寻淼这会儿根本受不了这个冲击，赶紧打断他的话。
“你应该也想知道我的答案吧。”
容息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我觉得，可以。”她字斟句酌，慢吞吞地说。
“不过要等你顺利通过化形考试，这个答案才可以生效。”
“……你接受吗？”
前方的灯光切成绿色，容息发动车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他故作思考模样。
筱寻淼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气鼓鼓地说：“当然没有！”
下一秒就瞥见了他唇角的笑意。
“我完全接受。”他说。
*
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因为这个约定发生质变，筱寻淼除了备课答疑，就是陪大家练习化形实操。
容息上班也忙到几乎没时间在家吃饭，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极少。
但筱寻淼完全顾不上这些。
教室前方日历上的倒数数字从两位数变成了个位数，她每天去撕下一张时，都会感到一阵气短，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比当时她去参加考试还紧张。
这一年的化形考试照例在九月的头三天举行。
辅导班全员在同一天报的名，也被分到同一天的同一时段考试。
九月二日，清晨的风带着早秋的凉意，天色却晴得不能再晴，天空中连丝云都没有。
七点半，化形所门口的警戒线界限分明，一群考生在入口处排着队，由工作人员核对过身份信息后，方可进入大门。
筱寻淼只能送到警戒线外，和大家告别时，她搓了搓紧绷的脸，努力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正常发挥就行！”这句加油打气的话说出口，尾音还发着颤。
乔铭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打趣道：“淼淼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送你来考试。”
祝以彤过来抱了抱她：“放心。”
陈清时看了眼表，淡淡提醒道：“我们该走了。”
容息最后一个离开，临走时只说了一句：“这会儿天凉，你先回家，想看成绩可以中午再过来。”
筱寻淼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进入考场，却并没有听他的话离开。
她来到街对面的一家24小时咖啡店，捧着热咖啡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
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化形所大门口的那一方屏幕。
理论考试一个半小时，场内休息半小时后，他们就会被带去考实操。
等到中午十二点时，这一年合格考生的考号将会出现在这块屏幕上。
筱寻淼决定就待在这里，直到成绩公布。
这段时间忙得几乎没时间喘气，陡然空闲下来，她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她刷了会手机，又望着窗外发了会呆，去前台续了第二杯咖啡后，她忽然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接来电。
她换了新的手机号，通讯录里没有存太多人的手机号，此时只能看到这个号码的归属地是洛城。
难道是快递？
她发了条短信过去询问，对方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的人是铁面，想联系她学习化形。
张铁其实不是人力资源专业科班出身，大学主修的是动物科学。
当初进入昭阳科技，原本是做一个动物基因相关的研究项目，进了团队一边做着本职工作，一边负责配合人事部门的同事跑高校做宣讲会。
但项目出效果的周期太长，团队整个被砍，他就因为先前那一丁点工作经验被调到人事部门当了HR。
但新的工作实在不是他所擅长应对的，比起和人打交道，他更愿意上山下海研究动物。
那次面试筱寻淼时，她当场做出那个举起双手的动作，本能让他感到熟悉，原想问完常规问题再和她再交流几句，她却匆匆致歉离开了面试间。
而后面她在东风大厦楼下递到他手中的那张传单，猝不及防点醒了他。
如果能通过化形考试，他可以利用那张化形资格证，再去找一份真正专业相关的工作。
当时他没报名是因为筱寻淼的辅导班设施不够完善，可前一阵容息在公司提到了自然模拟考场，铁面瞬间又来了兴趣。
过去传单上的那个电话已被注销，铁面找容息要来筱寻淼的新号码，打算报名参加下一学年的辅导。
筱寻淼捧着手机，瞄了一眼街道对面的屏幕：“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晚点我再联系你。”
有人想报名辅导，她自然是喜不胜收，但万一今年一个都没通过……
她还是收拾收拾赶紧转行吧。
*
化形所大门口开始有考生陆陆续续走出。
筱寻淼眼皮一跳，像根弹簧般弹了起来，端起杯子一口喝完已经冷掉的咖啡，冲向了门外。
她站在道路这边，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视线转移到旁边的大屏幕上。
没有任何数字出现。
阳光照得筱寻淼微微眩目，她闭了闭眼，伸手用掌心挡住光亮，摸出手机来确认时间。
才十一点半，还没到公布结果的时候。
这会儿走出来的都是陌生人，脸色并不好看，大概是因为考试失利提前离场。
她松了一口气，站在原地继续观望。
太阳晒得整个人暖洋洋的，筱寻淼的心情也松弛了许多。
然而，二十分钟后，她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个座机短号，手机通话管理软件直接提示这通电话来自化形所。
筱寻淼呼吸一滞，心跳随之加快，手机在此刻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不是，为什么会打电话给她啊！
她苦思冥想都没想出原因，而铃声一直没停，引得过路的人频频侧目。
筱寻淼只好按下接通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那边的女声很客气：“您好，我是化形所的工作人员，请问是筱寻淼女士吗？”
“是。”
“我们内部已经能看到合格考生名单，您辅导班里的四位学员都已通过。”
什么！四个人都通过了！
筱寻淼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颤抖着手捂住嘴唇，忍住想要尖叫的念头。
片刻后她松开手，战战兢兢开口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十分钟后，他们的考号会出现在屏幕上。”
对方耐心地解释道：“不过我打电话给您，另有原因。”
“这些年洛城的化形考试通过率偏低，为了帮助更多考生掌握化形技术，我们计划在本地建立一所化形辅导学校，目前已经在筹备中，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入职？”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尽快和您见面商议。”
筱寻淼站在初秋的阳光下，忽然感到一阵恍惚。
大概从她勉为其难答应辅导容息化形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
她想，她应该顺着这条路，大步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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