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桃花水20

顾霁华被料理照顾他生活的姆妈半路接走后,妙以凝固愠怒的面容才渐渐舒展开来。

“妙以姑娘,莫要与你家表公子生气,且将他当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罢了。”

许行舟上前一步与妙以并肩行步,他温声说到,后连缀了两声轻且淡的‘童言无忌’。仿佛妙以的郁郁不乐能像这能被微风一吹就散开的话一般很快消弥。

“许县令怕是多虑了,平日里表公子仗着头脑不清醒,加之有大娘子替他撑腰,在府中是横行惯了。奴出生低贱微寒,平日未少挨表公子的欺负。遇上他心情好,挨上几句不中听的话实属常事。赶上他心绪不佳,领上一顿好打也只能怪自己活该触霉头。”

“只是未想到,表公子今日竟然如此口无遮拦,竟胆大包天到在县令你的面前编排我与主君间有私情...这若是让有心之人恶作渲染编排到大娘子耳边去,我日后在府内又该如何做人。”

话及此,妙以开始哽咽起来,言语间也略带哭腔。

许行舟不过是一改素日示百姓的高冷常态,而下微屈脖颈放慢脚步拉近与妙以谈话的距离。便是有半扇黄金面具作遮掩,带着抵触情绪的妙以也抵不住嗓音温和的许县令温煦的笑容,逐渐将话匣子给打开了来。

月眠挑眉。啧啧,果真是颜值就是正义呢。

“奴虽未读多少圣贤书,但也拎得清主仆有别,自是不敢妄薄攀附主君的...”妙以将手抵在胸口,不假思索地竖出三根细长的指来。

啊...对对对。

“呵...呵...”

敷衍的笑了两声,许行舟微凉的手指抵住作痒的鼻尖。

由着妙以自说自话,他浅吸了一口气,将目光别到愁云骤起的天幕。

许行舟都替妙以尴尬地捏了把汗。

若是换作盛夏午后,她方才发这个誓恐是要引得整个江南道陷入电闪雷鸣中。

月眠并不敢自诩是个心细如尘的灵性女子,但就连她自己都心觉奇怪,总能好巧不巧地发现许行舟一些不显于世的隐藏点。

许行舟在温度骤变以及长时间在马车上静坐的时候鼻塞的情况尤为严重,即便他刻意将语速放得轻且缓去避免深醇厚重的嗓音。

她也好奇。

新官上任未多久的许行舟不晓得是折煞了多少小人。整日下来他鼻息始终是小心翼翼地吸提着,喷嚏倒是没断过。

其实是许县令是有鼻炎?偏生他又很顾体形象,不想让旁的人瞧出来。月眠暗忖着。

也就是说许行舟今日在酒楼门口的怪异行径并不是他故意为之咯?

可是,值马车颠簸平息后,许行舟僵硬着面容阴沉到了一旁,将手缩进袖子里面将方才捏过自己手腕的手掌用力且静悄地在袍子上摩挲了好几下的场景,月眠还历历在目。

有洁癖?

月眠凝着许行舟孤拔且清瘦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般讲究莫非从前他从前在朝中居的是翰林院学士一类的清要之位?

她倒是对许行舟的过往愈发心生好奇了。

妙以吸了吸鼻子,“许县令寻日在县衙里不说日理万机,日理千机也是有的,为公务奔波劳心的同时还要分身来捋扯深巷府邸的俗事,实在辛苦。省得许县令清明,肯信奴清白。若是日后有人敢乱编排,听闻到许县令的名声,怕是也晓得将犯事的舌头收好。”

徐松溪扯了扯嘴角,敞开的扇面半晌为收拢。

峰回路转,妙以是耍得一手好心机啊。

他托住下巴,两道优雅的翠峰震惊于自己的想法陡然向上跳起。

徐松溪本以为妙以这个刻薄女人是吃许狗的颜,步步踏入了他亲设的美男计。

如此看来,妙以竟是反将了许行舟一军?

“呃...”许行舟霎时便沉默了。

我什么时候发表过态度了?

“噗...”

月眠看到许行舟整个人都怔了下,晓得他算是意识到自己吃瘪了。

许行舟在刑狱审讯方面应是在行,在走访摸调以及套路盘话方面的道行月眠觉得他终是浅了些。

前朝的时候,月眠怎么说也是女皇直辖的臭名昭著的鹰犬走狗司顶顶有名的头头儿。

傲骨硬过穷骨敢公开在朝堂上反弹琵琶和女皇唱反调的文官数不胜数。

女皇总会一纸密诏与月眠,让她将这些有谋反之兆的酸儒奸臣五花大绑给捉起来关入私狱严加审问。

掌握丰富心理学知识的月眠对于人心之事洞若观火。

她甚至自成了一套简单易上手的提讯秘密手段——‘文的不行,就用武的。’

可怜文官体弱,月眠又名声在外。

寻日路上打个撞面,月眠身上散发出的天然杀气都能让胆体俱弱之辈好生喝一壶了。

更别提在昏暗不见光的私狱里面,让他们独自面对在整齐陈设着森冷刑具的桌案边,怀里夹着软鞭抱臂站立如人间活修罗的月眠。

通常都是双眼翻白,两腿一蹬昏死了过去。

月眠权掌的凤仪司让三法司望尘莫及的超高的结案率很大程度都是因为被羁押的文官因为实在顶不住圈禁在月眠面带渗人的冷笑一声不吭地站着与他们静默对峙所投射出的阴影的窒息中。

于是乎文官的上策多为马不停蹄地上书向女王陈情求谅,并自请举家流放。

不知是习惯性还是有意为之,便是这时,上奏的折子上面也不忘弹劾她两句。

但高处不胜寒。

从前她也时常慨叹对手斗法的文官太弱,自己未得有一席展露拳脚的地势。

“儿有句话不知道当对妙以姑娘说不当说。”月眠悄悄给许行舟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退避出位置给她。

妙以从容回首,看向走上前来的月眠舒展开笑容来,“但说无妨。”

“妙以姑娘对府内大小事务如此熟稔,想是与楚府的情谊相当深厚吧?儿瞧着你谈吐得宜,通身作派半分不像是女使,反倒是像娘子。”

“慎...”言

许行舟唱红脸儿的台词尚未出口便被月眠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不知道妙以姑娘从前是养在老夫人身边还是随大娘子从娘家来的,竟出落的这般好。”

在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刻意的‘出落’一词落在妙以一介女使身上,总归是她高攀了。

月眠说话的语气稍显暧昧,态度却是很清晰的。

吹捧妙以的虚荣心罢了。

她却承地相当地理所当然。

用小指绕起耳边的碎发勾到耳后,妙以的面容虽然淡定,眼底却是盈不住的喜滋滋。

她犹豫了下,“妙以出身苦寒,丧父后,嗜赌的兄长败光了积蓄后便在我头上插了根稻草,捆蚂蚱似地将我卖给了牙婆。幸得主君心善垂怜,将我给买下,送到府中来做女使。寻日虽是辛苦了些,但好歹有出遮风避雨的安生地界。”

月眠:“...”

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和许行舟一样犯了鼻炎。

这空气中为何弥散着若有似无的劣质绿茶茶精的味道?

明明妙以悬在空中扭得比兰花还要曼妙的葱指堪为一个细软白嫩,阳春水恐都未沾染过,她竟生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常在寒冬腊月亲手给大娘子浣衣浆洗。

就在妙以声泪俱下地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的时候,许行舟敏锐地注意到妙以的左手小指指腹,以及中间三个指头的指尖上有薄茧。

她应该是方剥了橘子未来得及净手,薄茧上染了一层微黄,许行舟才得意瞧见。

许行舟幽深地让人难以窥清思绪的凤眸微微眯起。他想,妙以应该是常弹琴的。

琴艺属风雅,妙以又是几年前过了十四才进的府。便是主人家有意栽培,她也早过了年岁。

这与她自立的人设更是背道而驰了。

谎话连篇却又让人有迹可循,直觉敏锐地许行舟突然想起在杯莫停里面探听到楚修鸿好养外室的传闻,他再度在头脑中整合线索思索起妙以和楚家主君的关系来。

“起先大娘子房中缺掌事的女使,得主君赏识的我顺理成章地便被拨了过去。后头老夫人屋里的管事姆妈告了老,大娘子见我手脚不算愚笨,在老夫人哪里还有几分好印象,就指了我去。”

“方才奴也知会各位官人了,我家大娘子久病卧床,如今府内大小事宜都是老夫人在操持。老夫人年事已高,对于繁琐的内宅事务多少事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有时候妙以也会尽自己所能替老夫人分忧。”

“儿闻妙以姑娘巧慧又服众,想来楚家老夫人定是很宽心的。”

妙以面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笑意来,“不过兴是老夫人晓得我愚笨,怕误了事,都只交由我些核验复查的简单事宜。”

听起来倒是再简单不过的内宅女使供职辗转路线,但月眠轻捋了下妙以说的话。

她觉得,楚家的大娘子兴许是关键角色。

与此同时,月眠陷入了一种纠结中去。

在杯莫停酒楼的时候,她其实也将外头豪绅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打入府开始,妙以丝毫不自贱,如女主人般的做派以及府内下人们的反应都无一不让月眠将她与楚修鸿的外室联系到一起去。

可是这个如半路杀出的陈咬金的楚家大娘子到底在里头扮演的是如何的角色呢?

到底妙以是她埋在楚修鸿身边的报复棋子,还是说她的重病是因这个跋扈张扬的外室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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