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小缝,在屋檐下托着下巴浅寐的江镜潭听到动静晓得是阿姐回来了。
他腾得一下便起身来,朝着门口跑了去。
江镜潭一下子扑到了月眠的怀里,用小脸蛋蹭着她温热的掌心,软乎乎地撒娇到,“阿姐,你可算回来了。”
胖乎乎的手捧了下自己的肉脸,又摸着咕咕直叫的小肚子,江镜潭说到,“我都瘦了。”
“你啊。”指头轻轻地在江镜潭的鼻子上刮了下,月眠将他抱起,浅笑到,“好,现在我们就去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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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镜潭乖巧地坐在灶门前的小凳上,托着腮帮子听月眠讲着今日集市上的新鲜见闻,不时往炉里面添柴火。
他眨巴着葡萄眼突然问向月眠,“阿姐,你那只提篮里面装的是什么好吃的呀?还专门用一方碎花布给盖上了。”
月眠揉面的动作一顿。
月眠:“...”
若不是江镜潭突然提起,月眠几近是要暂忘了自己从县衙挎了一路拿到家的提篮了。
月眠紧咬着银牙尴尬地笑到,“呃...不是什么好吃的,不过是许县令送的垃圾罢了。”
江镜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想起徐哥哥经常偷偷与我说的,许县令也算是个奇男子了。”
江镜潭将提篮端过来放在自己的膝上,他掀开碎花布的那一刹那,小胖脸上刹过讶然。
“阿姐,你说许县令送你的是垃圾?”
属实无语凝噎的江月眠挑眉,不以为然地说道:“不然?”
江镜潭从篮子里拿出一只锦绣的钱囊来,两手合着掂量,他咂舌惊讶道:“阿姐也是奇女子,视金钱若粪土也。”
月眠:“...”
月眠一时愣了眼。
她将提篮夺过来,除了江镜潭手心的那只钱囊,里面空空如也。
许行舟竟然...
他是何时调换的提篮?
县衙门口的一幕幕在月眠眼前刹过,但是她实在想不起,许行舟在何时将提篮换过了。
月眠心思飘忽地揉着手里的面团,沉默了良久,她实在是揣度不出许行舟的用意。
他明明,平日里处处都在针对自己,总是因小事在小气地计算着毫厘亏欠。
月眠的心里天人交战了良久,最终她暗下打算。
无论许行舟是何用意,明日她都要将这个钱袋子送回去。
“阿姐,今晚上做牛肉咔饼的话...”他顿了一下,用满含期待的星星眼看向月眠,“若是没有酥肉豆腐脑的话,倒是要缺少些滋味了。”
“你呀。”月眠柳眉蹙起。
“可是阿姐今日有些累了。”月眠偏着脖子,用手锤着肩头。
江镜潭起身,推着月眠的腰让她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坐下,在她脸上又是亲又是蹭,然后拉起她的袖子摇晃道:“可是阿姐早上就泡发好黄豆了呀,潭哥儿可以帮阿姐的。”
月眠问道:“你可以帮我什么?”
江镜潭吐了吐舌头,“我可以帮阿姐在研黄豆的磨盘里加水呀。”
月眠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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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饼若是要味美,灵魂便是里面包的粉蒸肉。
牛羊肉、肥肠都可用来裹米粉放在袖珍蒸笼上蒸熟。
月眠用蒲扇将蒸笼上的白气摇散,将蒸笼里面的粉蒸牛肉夹出放进白瓷盘里面,然后往里面加入香菜、花椒、辣子等佐料。她喜欢吃醋,便往自己那份多放了些。
月眠觉得,不管什么馅儿的咔饼,必不可少的便是里面的萝卜丝了,爽脆弹牙又解腻。
咔饼的白圆饼皮在揉擀的过程中刷了几次油酥,月眠又独出心裁地放入了窑炉里面烘烤,饼皮酥脆掉渣但是里面的饼心很是绵软。
她用小刀对半将饼切开,麻利地将盘里拌匀的馅料擀入饼里,用一角油纸包起,递给了江镜潭。
饿极的江镜潭双手将咔饼捧过,大大一口咬下去,香醇的肉汁顺着他的指缝留下。香味在他的嘴巴里打转,粉蒸肉细腻化丝,萝卜丝爽口香辣。
他嘟着腮帮子,嘴巴里面嚼着咔饼,隐隐可听见清脆的咀嚼声,“阿姐,这个可真好吃,我可要慢些吃,好配上酥肉豆腐脑。”
见江镜潭吃得很是欢喜,月眠的唇角情不自禁的弯起。
她敛起袖子,用筷子挑起一条里脊肉来,放入淀粉水、鸡蛋液、胡椒等拌匀了的碗里,将其浑身裹得均匀,悬在空中时没有白线滴下。
月眠左手举着一只锅盖当做护盾,右手握着长筷,小心翼翼地将酥肉放入到油锅中去,登时便滋滋作响。
金黄饱满的酥肉浮满了锅面,月眠顺手拿起一只漏勺将酥肉上下翻转,不至糊面。
火势大,酥肉不会便好了。月眠将起捞起,盛在一旁的竹筲箕里面沥干油分并晾凉。
雪白如玉的豆腐脑用勺子盛在碗中的时候,摇摇颤颤的,仿佛月眠的动作再剧烈些,就要将其晃碎了。
往豆腐脑上浇上一勺香味浓郁的勾芡,再撒上馓子、大豆菜碎、脆豌豆和香菜,月眠最后在面上铺上小酥肉,再浇上一勺诱人的辣子,酥肉豆腐脑便大功告成了。
有些急不可耐地江镜潭接过豆腐脑。
他的第一反应是很烫,将碗放在了小案上,被烫到的双手立马捂到了耳朵上。
搓了搓手后,江镜潭望着月眠甜甜的笑了笑便开动了,他用勺子块其一大勺豆腐脑,底下是嫩豆腐脑,面上是垒了个小山包的脆豌豆、馓子。
他冲着勺子快速地吹着风散热,然后一口餍足地吞下豆腐脑,还不忘云露均沾地咬了口咔饼,混合着咀嚼,嘴巴里的口味层次丰满又各具特色。便是咽下去了,也依旧口齿留香,令他回味无穷。
月眠抚着江镜潭的脑袋,柔声嘱咐道:“同巷的一位婶娘来阿姐这里定了花糕,我现在得闲了需过去一趟,清点下式样和收取定金。”
“你一会吃好了,得将今日的功课温习了再去睡觉。”
江镜潭抿了下嘴,抬头看向月眠说到,“潭哥儿也想与阿姐一同去。”
月眠以为是他贪玩忽视功课,正想与他讲道理。
却听江镜潭环抱着她说到,“阿姐,最近折月县不安生,你一个人雨夜外出不安全。”
他很是勇敢地说到,“潭哥儿去了能保护你。”
“好好好。”月眠笑道。
“阿姐知道潭哥儿长大了,已经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大人能够保护阿姐了。”月眠轻笑道:“阿姐既无姿色也无钱财,坏人怎么会盯上我。”
江镜潭面露担忧地说到,“可是我上次听许县令说,坏人想要作恶,仅仅是他想作恶,与对方的美丑善恶无关的。”
“是故,美丑也难断一个人的善恶。”
月眠嘴角微微地颤动了下,江镜潭竟险些将许行舟的神态承袭了个十成十。
“好。阿姐会注意的。”她在江镜潭的脑袋上用力地搓了搓,拿起一把油纸伞便出去了。
经江镜潭这么一说,不免深思的月眠突然想起了几日前,许行舟在她摊上用食时闲聊的话。
如今想来,似乎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起因是徐松溪说城郊的丑橘虽外表坑洼丑陋,但胜在汁水饱满而味道甘美。
许行舟却驳他观点道:“自然孕育之物,从本质观,无不单一净纯。若是水土好些,若是栽育用心些,常会结出良果。但放在人身上就不可以一作论了,人有心有灵智。是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外显的无论美丑都难窥探内里的纯与墨,更别说用简单的论断套用判断。”
许行舟的话并非无道理的。
但是月眠当时未有意识去深思。
思及此之时,月眠的脑海里面一直闪烁着刘可哀的形象,不过都是些模糊的轮廓。
刘可哀生得黝黑瘦弱,却总爱一身名贵布匹制成的白衣现身。他只不过是折月县里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讼师,却总爱浮夸地在月眠面前吹嘘自己曾参与远处的要案,替凄惨的苦主伸冤明屈。佯装一幅正义凛然的样子,却总爱在蝇头小利上严辞要求给与优惠。
还有,他很喜欢在月眠摊位食客流量大的时候,假装不经意间透露某几位京中要贵是与本家有亲。也曾踢到铁板被看出破绽的食客连环诘问,但刘可哀依旧气势不倒地逻辑自洽。
面色阴郁的他总是喜欢莫名出现在摊前,然后用一双幽深寒凉的三角眼微眯打量...想到刘可哀看向自己如觊觎猎物一般的目光,月眠胃里一阵翻涌,握在伞柄上的手也开始微微收紧。
甫一开始刘可哀借故接近她的时候,从他的言行举止,月眠便直觉他不是什么好人。
甚至像一个擅于花言巧语的江湖骗子。
只不过,她只觉得刘可哀只会是一个经常光临的寻常食客罢了,余其的交集,想来不会有太多。即便他好妄言,月眠也只是敷衍地过滤掉了。
月眠实在想不起从何时开始,刘可哀竟然对自己开始了轰炸般地猛烈攻势。
莫名其妙地探听她的家庭和**,明列出自己心中理想的佳偶,不加遮掩的表达心中对于月眠的好感,却又很矛盾地引出从前媒人替自己寻的年轻女子,继而将月眠陷入三角衡量中去。
月眠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去再深思了。
她有自我意志。
许行舟说的话充其量起个提醒的作用。
当下令月眠不安的,是她醍醐灌顶后揭开薄雾凝视着的深渊。
直到月眠叩开了定花糕的人家的那扇木门,她心里混沌的想法才逐渐淡去。
相谈好定花糕的样式,收取了押金后,月眠吃完面前的茶,也不多做停留便打算告辞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月眠对女主人说到,“便送到这里罢。”
眼瞧着月眠走到了巷子的光亮处,木门才缓缓阖上。
殊不知,阴暗处潜伏着一道暗芒,伺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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