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卿始终冷眼旁观着一切,她早就知道,通过她看到已死去的人,结局不是挂了就是疯了。
所以在楚涟上小学的时候,虽然有街坊邻居找叶梨卿帮忙,但是叶梨卿都婉拒了。这很容易想明白,她不想害人。
可是她却答应带楚涟去见林美丽。难道她想害楚涟?在她离开的那天夜里,她落下了一滴泪,然后她说“对不起”。
这一切仿佛有了答案,可楚涟的答案只是解题思路,至于最终的数字,仍然笼罩在迷雾之中,或者在那颗红色的丑陋天体之上。
大概叶梨卿出自好意,带着楚涟去见她最好的、死去的朋友,不料某个环节出了纰漏,导致楚涟还是见到了那个世界。
会不会叶梨卿明知道一切的后果,所以在利用楚涟?但那时候,楚涟又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楚涟坐在宿舍的床铺上,她的心情很乱,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叶梨卿。室友在循环公放当时很红的一首口水歌,叫做《伤不起》,楚涟感觉自己真的很伤不起。
她拿出手机,发现扣扣上林雨菱给她发来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消息,目测有两千字。楚涟看了个开头,大概是“那天之后我也冷静地想过,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可能一开始就注定了,现在终于到了这个地步……”
楚涟看了一半,都没有提炼出林雨菱小作文里的中心思想,不过她觉得里面可以摘抄出一些文艺电影常用的好词好句。她不爱林雨菱,现在她想明白了,这就是林雨菱那句“你他妈爱不爱我”的答案。
楚涟放下手机,用胳膊挡住眼睛。老逼登和那个红色连帽衫的人、顾澄的话、叶梨卿的往事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她的脑海里打转。她越想越头疼,索性往床上一躺。
她觉得自己肯定要做噩梦,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梦到。
这一天没有考试,再过两天,等公共课英语考完之后,暑假就开始了。楚涟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打开手机,发现飞信上有两条新信息。
那时是2012年,微信的使用面还不像后来那么广,楚涟更多使用的还是扣扣和飞信——飞信大概类似于不花钱的短信。
“楚涟,我是叶梨卿。顾澄给我说了昨天的事。我想你现在可能有很多想法,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过来跟我聊聊。”
楚涟从床上飞了下来,又飞到水房去洗漱。
在她怀疑叶梨卿可能居心叵测的次日,只消叶梨卿勾勾手指——甚至没有勾手指,只是发了一条不要钱的飞信,她就会飞过去。
叶梨卿独自在家,顾澄不在。这让楚涟松了口气。
“我最近都在学校住,”楚涟说,“我那个朋友——呃,把我赶出来了。”
“我知道,”叶梨卿说,她的脸上有一点浅淡的笑意,“那天晚上她发了好大的脾气。这座楼隔音不是很好。”
楚涟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所以,你不会再回那里了?”叶梨卿问。
“我想不会了,”楚涟叹口气,“如果她退租了,我可能会把那租下来。”
叶梨卿站起身,拉开橱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车钥匙:“走吧。”
楚涟茫然地站起身:“去哪?”
“兜兜风,或者你喜欢留在这里跟我说话。”
对于楚涟而言,无论是在飞驰的汽车上和叶梨卿交谈,还是在这个装修风格非常异域色彩(很苏联)的旧房子里聊天,她都非常愿意。
不过坐上叶梨卿那辆破破烂烂的轿车副驾的时候,她觉得可能留在叶梨卿家里会更好。叶梨卿开了一辆黑色的大众普桑,车龄可能比楚涟还大,每次换档的时候车身都会狠狠顿挫一下。楚涟不得不一直伸着脖子望着窗外,以免晕车。
“我爸刚做生意的时候就买的普桑,”楚涟说,“后来他换了奔驰G系列的车,纯进口,那个车超级贵,他说做生意就得开好车,不然别人都会看不起你。后来他合伙人把钱都骗走了,他把奔驰卖了,换了一辆沃尔沃。不过他这两年又有钱了,前阵子买了保时捷。”
叶梨卿点点头。她把车已经开出了市区,市区外有山,还有几座国家级森林公园。也许是工作日,路上零零星星见不到几辆车,太阳正好,路两边山坡上是青翠的灌木,蓝天上漂浮着几朵白云。叶梨卿的普桑沿着山路一直在爬,远处青色的山峦似乎延伸至无穷无尽。
“昨天顾澄已经告诉我,毕帅死了。”叶梨卿挂了一个档之后就一直没有换,楚涟听到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噪声。
“她还告诉我,看到了死人就都会死。”楚涟说。
叶梨卿没有说话。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显然对此没有异议。但这是一句废话,人都是要死的,看见什么都会死。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并不太愿意选择老逼登的那种结局。
“那么,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事?”楚涟又问。
叶梨卿没有回答,她开到一处山谷的位置,路边有空地可以停车,正好临着溪水。叶梨卿把车停好,站在水边的石头上,望向对岸的山峰。
“我说过,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所以当年,我想要帮你,用一种能够蒙骗住‘它’的方式,既能让你见到你的朋友,又能不至于让你遭到厄运。”
叶梨卿在说到“它”这个字的时候声音陡然放得很轻,就像是生怕惊扰到一个熟睡的婴儿。她的语气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和稳重,所以楚涟马上就愿意相信她。
“但是我看到了那个红色的东西,是个天体。所以说,你失败了?”楚涟站到叶梨卿身边,她发现现在好像比叶梨卿还要高一点点,时间就像是势不可挡的潮水向前推进,叶梨卿却毫无变化。
叶梨卿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澄告诉我,遭到不幸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时间不会太长,但是现在已经八年多了,也许我真的是那个能逃过去的幸运崽?”楚涟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
叶梨卿思忖了一下,笑了起来。
“楚涟,我为了这件事内疚了八年,”叶梨卿说,“我躲了起来,直到八年之后,我感觉到你的气息,我才知道——”
“——我还活着。”楚涟接话。
叶梨卿深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让我很惊讶,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叶梨卿继续说,“也许是你天赋异禀,也许是‘它’暂时忽略了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有理由恨我。”
虽然叶梨卿这么说,不过楚涟总觉得叶梨卿周身散发着一种气势,一种楚涟但凡敢说“我恨你”,叶梨卿就能让她血溅三尺的气势。
“我为什么要恨你?”楚涟说,“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你,我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想我?”叶梨卿轻声问。
“你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小孩,”楚涟看着眼前昼夜不停流淌的河水,“我也最喜欢你。”
就算过去很久,或者在种种极端条件之下,楚涟都相信,此时此刻,她说出这话完全出于真心,与抠着字眼回答林雨菱“你爱不爱我”的送命题完全不同。
她喜欢叶梨卿。
也许是爱。
而二十岁的楚涟,尚不完全明白什么是爱。诚然,她看过很多很多电视剧和电影,男主角和女主角相爱是天经地义,也会有男主角女配角、女主角男配角乱七八糟的n角恋,但爱太容易被包装成任何情绪、任何情结,是尊敬、憧憬、向往、怜悯,或者某种欲|望的驱使,楚涟却不明白。
她熟悉远离她的风景,却当真正身临其境时一无所知,惶惑不已。
叶梨卿安静地望着流水,默不作声。
楚涟悄悄转过脸看着叶梨卿,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与长长的睫毛,还有她看向溪水对面的山峦和头顶天空云海时的神色。
过了很久,叶梨卿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楚涟,你还小。你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确实不明白,”楚涟坦诚地说,“你愿意给我机会让我明白吗?”
叶梨卿有些无奈地对楚涟伸出手:“过来,拉着我的手。”
楚涟握住了叶梨卿的手。
没有想象中如死人的冰凉,叶梨卿的手就像普通人那样,温热且柔软。随后,楚涟感觉眼前好像被黑云所遮盖住一般,陷入一片漆黑中。
如果不是感觉到她仍然拉着叶梨卿的手,她可能会大叫起来。
渐渐的,楚涟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她听到河水汩汩流淌的声音——不是溪流,是又宽又深的河水,河畔上的积雪反射着夜色的冷光。
“是察里津河。”楚涟说,她还认得这里。
“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像是游戏里的安全屋,所以,这也是我的安全屋。”叶梨卿说。
楚涟真的不认为在一个会被戴着钢盔的尸体绊倒的地方是什么安全屋。不过叶梨卿说过,伏尔加格勒以前曾是斯大林格勒,这时楚涟已经学过高中的历史知识,也看过《兵临城下》和《血战斯大林格勒》之类的电影,对于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惨烈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再加上叶梨卿的真实年龄有无数可能,楚涟脱口而出:“小叶姐姐,你参加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吗?”
叶梨卿没有回答,只是她抓着楚涟的手蓦然攥紧了。
过了几秒钟——也许几分钟,叶梨卿回答了她。她走在楚涟的前方,在说话时,语调冷若冰霜,只是楚涟看不到她的表情。
叶梨卿说:“没有。”
飞信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
我记得我是12年才注册的微信号,那时候还在上大学,班里通知事情都用的是扣扣群,结果到14年的时候,微信就已经铺天盖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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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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