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
莉丽丝的父亲尼克·波比勒搓了搓手，轻声跟中年女人打招呼。
“入住还是吃饭？”女人打了个呵欠，半睁着眼睛问道。
“我找迪尔梅德·史密斯先生，三、四天前到的一位山货商。”
“哦，史密斯先生留过消息。你们可真是太幸运了，经历过黑死病，还能见到远方的亲人。”中年女人逐渐清醒，话也多起来。
“是的是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尼克有些拘束地笑了笑，问道：“能帮忙传个信，告诉他一声么？”
“史密斯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他给你们安排好了，后院有一个空房间，你们去那里等他，已经付过钱了。”
中年女人忽然热情起来，说道：“你们都还没吃饭吧？尝尝我们店里的肉饼和蘑菇汤怎么样，饼厚汤浓，又便宜又好吃。”
“不，不用了。我们带了吃的，谢谢。这就去安顿下来，可以吗？”尼克回答道。
“进门直走，穿过楼梯下的门，院子右边，靠近马棚的那个房间就是了，喝水去水井打。”
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没做成生意有点儿失望，不过交代的还算清楚，也提供了方便。
“看来这位史密斯先生是个大客户，不然，老板娘也不会这么好说话。”爱洛转着脑袋四下里张望，心里这样想着。
穿过门厅，进入一个由房间围成的“井”字空间，这里是旅馆的中心大厅，一侧没有内墙，用原色石柱支撑，摆着四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是一间小型餐厅。
地上的红砖有些裂痕，碎花墙纸也几乎褪色，正对大门的楼梯散发出旧木头特有的气味，楼顶的玻璃天窗投下了阳光，映出空气中翻飞的微尘。
爱洛跟着莉丽丝一家，拖着行李从楼梯下的窄门穿过去，来到马棚旁的房间。
屋子不大，放了一张铺着稻草的双人木床，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走了这一路并不轻松，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行李堆在地上，然后坐在床边或者椅子上歇息。
一早空腹出门，这会儿已近正午，滴水未进，爱洛饿得头晕眼花。靠在桌子上，看着满屋的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道：“尼克叔叔，安娜婶婶，我想先去镇子里转一转，看能不能尽快把带来的东西换成钱，也好买点吃的。”
“那可不行，小爱洛，你怎么能一个人上街？等我去借锅灶，把带来的土豆煮一煮，先凑合一顿饭，等你史密斯叔叔回来，看他怎么安排。”
快要见到自己的表弟了，安娜很兴奋，已经不怎么在意吃的那点食物，打算分给爱洛一部分。
“放心吧，安娜婶婶，我以前来过镇上，认识路。”
为了能出去熟悉环境，爱洛硬着头皮吹牛：“换到钱，我们晚上也能吃饱些。”
借了这么大的光，她心里有数，都不富裕，必须在别的地方给出补偿。
“那你小心，早点儿回来。”尼克犹豫着同意了。
“我想吃糖。”格蕾丝一向受宠，随口要求带礼物。
“好的。”
爱洛一边回答，一边拿起行李卷，出了旅馆的大门，顺着一条碎石路，朝镇子中心走去。
小镇的外围，大都是与旅馆风格类似的二层小楼，灰突突的，走着走着，厚实的石板路就变成了脚下的碎石小道。
沿着石板路，爱洛一直往前走，目光所至，道路两侧店铺的二层小楼逐渐整洁精致，能够感觉出不断增长的富足和安宁。
尖顶带沿的外型，有的还有卷边。天气虽然变冷了，白色高窗外不时出现尚未开败的鸾尾花和依然翠绿的柠檬树。
二楼的铁艺小阳台，摆着即将凋谢的花草，一楼的店铺都开着门，有的已经挂上了挡风的布帘。
裁缝店，面包店，铁器店……哦，这是一家鞋店，就是它了。
爱洛径直进了鞋店，她早就打算好了，先把两双看起来最值钱的皮鞋卖掉，再顺便打听哪里会收旧衣服和杂物。
这家鞋店并不只卖新鞋，也会收售二手鞋，但看着地上的一堆旧鞋，本来信心十足的爱洛心里有些打鼓。
头发花白的店主很温和，开口道：“可爱的小姑娘，你是要买过冬的鞋子吗？”
“不是的，先生。我需要把两双鞋子卖掉换钱吃饭，您这里收旧鞋吗？”爱洛直接问道。
她的这身打扮，怎么看都不会是买得起亮闪闪新皮鞋的顾客吧。
“嗯，是的。不过，我要看看新旧程度才能决定。”店主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爱洛打开行李，取出两双鞋递给店主。
从里到外翻看后，店主说得很实在：“鞋子里边还好，鞋底也没有问题，不过表面有磨损，需要用皮子重新缝合，我只能出1个先令。
“是一双鞋1个先令吗？”爱洛天真地问道。
“呵呵，这是两双鞋的价格，孩子。”店主倒也没有生气。
“是不是，少了点？再加点吧，先生。”爱洛试图谈一谈价格。
“我这里最好的新鞋售价是6个先令，二手鞋的售价是1到2个先令。要不是你的鞋保存得很好，并且也是从我店里买走的，无论如何，也给不到这个价格，卖出去之前，我还要修补一番。”谈到价格，店主很坚持。
“那好吧。”
爱洛也没有太过失望，即使她不知道当下货币的购买力，也能明白，这个小镇，看规模也只能容得下这一家鞋店。
出了门，还不知道卖给谁呢？就算碰运气，找到了需要两双鞋子的人，也未必能比这个价格高。
此外，还得考虑到其他因素。虽然村里很多七、八岁的同龄人已经挑起生活的重担，外出谋生了，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儿，不能保证一直遇见好人，与其为了多拿几个不确定的钱，倒不如在这里落袋为安。
拿到店主递过来的一枚硬币，爱洛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心里盘算：“原来，这就是1先令啊，跟钱袋里的6枚硬币一模一样。也就是说，目前我至少有7个先令，其余的9枚硬币小一圈，那就是便士了。”
这个类似不列颠的国度，货币体系也是相似的。已知便士到先令，未知其兑换比例。再往上更大面额的钱，她还没见到过。
把钱藏好，重新捆好行李，爱洛又问道：“先生，您知道哪家店收购旧衣服和杂物？”
“隔壁的裁缝铺和街尾的杂货铺，你都可以去问问。”店主回答道。
“非常感谢。祝您好运。”
爱洛拿起行李，准备出门时，店主低声说道：“教堂每天上午会发放黑面包和清水，今天已经来不及了，你明天可以早点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店主一脸了然的神情，眼眶忽然有点儿湿热：“多谢。”
跋涉在泥泞道路上的人们，偶尔会在不经意间，得到陌生人微小充满善意的帮助。
出门右转，在门口停了一下，爱洛掀开裁缝店的帘子，走了进去。
角落里，低头缝制冬裙的女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手里的活计。
背对店门正在挂衣服的中年男人，听见帘子的动静，转过头来，见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问道：“你是做衣服还是？”
“您好，我这里有几件旧衣服，想问问您收不收？”爱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说道。
前世身为理工狗，也没少介绍技术方案，虽然外表看起来还小，但智力和思维却不是本土的乡村小妞，在跟人打交道时并不怯场。
“现在卖二手衣服的人很多，都没人做新衣服了，我先前收的都还堆着，要有当季的冬衣，也可以考虑一下。”这个中年裁缝的声线很粗，听起来有点丧。
“给您看看吧。”爱洛在地上摊开了行李卷。
中年裁缝嘴上嫌弃，手上却没停，挑挑减减的，决定把她带来的大人衣服都留下，但只肯出5个先令。
爱洛跟他磨了半天，才最终以8个先令成交。
艾登和琳达留下的衣服里，有好几件冬装的质量都不错，销路不会差，这个价格，店主肯定有赚。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做得起新衣服。爱洛清楚记得，以前村里人添置衣物，也多是从集市买二手的。
“要是集市还在就好了，离村子近，卖的钱还能多点。”
可惜因为瘟疫横行，人口锐减，集市已经消失很久了。
爱洛从裁缝店出来，顺着街道往前走，思考道：“现在有了15个先令9个便士，但是下一步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点钱只能救急。史密斯先生带来了什么消息，能让波比勒一家投奔而来？他们主动带上我，是有什么安排呢？”
虽然事情有些蹊跷，但爱洛仗着自己并非一个真正的八岁孩童，略有担心，却并不恐惧。
有事应对，无事生活么。
路过镇子中心时，那座唯一的教堂仍在，却早已物是人非，曾经幸福的圣诞记忆正慢慢被眼前的生存危机覆盖。
“唉…”爱洛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到街尾，站在木板上写着“松鼠”的杂货店门口，爱洛伸头问道：“您好，有人吗？”
不是她不想进去，而是店里的货物已经堆到了门外，根本下不去脚。
“需要什么？这位美丽的小姑娘。”一个充满热情的声音传来。
“我想问一下，这里收不收铁锅马灯之类的家用物品？”
“收是收，不过这类物品太多，价格不高。你看，我这里已经满了。”一个黑瘦男子从屋里钻出来，站在门口回答道。
“好的，那我下午送过来。”得到肯定收货的答复，爱洛说道。
“再见。”男子转身进了店。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只能先出售生活物品应急。估计在镇子上找活不太容易了。”
爱洛转身，朝之前路过的面包店走去。这会儿十二点多了，她凌晨起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感觉自己快晕倒了。
用1便士买了一块白面包和两大块黑面包，几口把松软的白面包吃完，又厚着脸皮借了面包店的清水喝了几大口，才算缓解了火烧火燎的饥饿。
“以后一定要过上每顿饭都有白面包的生活。”爱洛暗暗攥紧拳头发誓。
这个目标既没高度也不远大……
拿上两大块黑面包，爱洛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落脚的旅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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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钱有点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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