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来错了地方

老篾匠短促地干涩地笑了一声,接着又瞪眼望着那幅《洛神赋图》。其他一些人也都笑了。

“这你就不懂,”程前不屑地哼了一声,“写歌词也像写诗一样——我是说,比如朦胧诗、自白诗、超超主义,这些,你懂吗?不懂。的确,说起来你也不会懂。”

“就是!”这时有人喊了一声,“隔行如隔山嘛。”后来,女服务员递上了一瓶茅台酒和几瓶可乐。又有一个女服务员,脸带着微笑,动作伶俐地送来了餐巾纸、湿手布。等到她们很快地完成这些动作之后,大家照常笑着,吸着烟,或者嚼着瓜子。

“阿洁,”张蔓菱叫过第三遍了。张洁突然回头朝着她。“张姐,你有什么事吗?”

“程前说他那有一部新片,是获过奥斯卡奖的。不过还是晚上再告诉你吧——”她装俏地回答说。

“市长怎么还没有来?”有人拖着声音说,他焦躁地四下观望,手指在面前的桌子上敲个不停。

“市长有外事活动。”程前解释说,“他正在陪同一位日本客商呢。”

“我还以为市长会来!”老篾匠颇为失望地说着,“这满桌的野味可是半个月前预订定的啊。”

“是呀,市长工作太忙了。”张洁的父亲也插话说。

“市长没来,有您在也一样。”坐在西北角上一直笑着不肯开口的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故意高声大叫,并神神秘秘地爆出一句话:“首先声明:我可不想走漏风声,只要一到明年三月份换届选举,你铁定要高升了。”

“别瞎说,”张洁父亲笑着说,“这是组织部门的事。”

“人事问题很敏感,不宜深谈——”老篾匠开始说,“我给各位讲一个荤段子吧。也是像这样一个阔绰的餐厅,有八十多平方米,高朋满座。天花板上也挂着这一模一样的支形吊灯。餐桌周围坐着一群男女。宴席十分丰盛,菜肴种类繁多,我点了一些菜,正在很有味地吃着,有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走来了。她一进门就对我说,‘大哥,怎么就你一人了?’‘这有什么问题吗?’我问她。‘没有。我是说,你想不想要一个长得并不怎么难看的小妺,陪着你一起度过这个美好无比的时光呢?’眼见她频送秋波,桌下大腿厮磨,我就对她说,‘随便。’‘这么说你同意了,大哥?’‘我同意了。’我又问她,‘你要多少钱?’她说,‘你说什么啦,大哥?小妹听不懂的噢。’我说,‘陪我一晩你要多少钱?’她没吱声。我就问她,‘你喜欢钱吗?’‘钱?’她嗲声嗲气地笑着说,‘哎呀,大哥,你还真是了解小妹。钱嘛,说句实话,小妹的确是缺——虽说我不敢说它是万能的,但有时候,没有它还真不行。现在的社会都是认钱不认人的。金钱就像太阳,照亮了黑暗,给人带来温暖——大哥,你说是不是?’她这样说完,弓腰就揭开了下面的裙子,更进一步撩拨我。我一看那修长的曲线分明的腿,那条腿除套着一双长筒真丝袜,除了在袜头匝着一张五十元钞票外,什么也没有。我想去那个——但她很麻利地就把裙子放下了,接着又眼瞪瞪地盯着我。我毕竟大她一把年纪,所以便不好意思地逃出了那地方。当我回过头一看,好家伙!她正坐在那里大吃大喝起来,我说,‘你慢慢享用,帐我已付了——’她说,‘那好,你先走吧,大哥。小妹我一会儿就去——’”

老篾匠说到这里,轩然大笑,其余的人也跟着大笑——只除了张洁,她阴沉地望了望说话的人,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你说的这种混吃混喝的花子女还真是不少。”那个四十几岁,皮肤保养得白嫩,看上去十分得体,头发稀疏光亮的警察叔叔最开始接话说,“这种行为十分有害、危险!会给社会治安带来不少麻烦。……当今社会,像这种唯我主义、超前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主义,精致利己主义——”他说到这儿气力不加,声音几乎变得微弱:“——这种腐朽的,没落的,垂死的现象,就是我们应该制止而必须加以制止的。”他狐疑地看了石磊一眼。

“是要加以制止的。”有人跟着不紧不慢地说。

“我也赞成这么做!”程前继续说,“这是典型的不劳而获的思想!国家让一小部分人会先富裕起来,但当他们拥有财富之后,却不思如何去帮助贫困、落后地区的人民走上共同致富的道路,而是成天花天酒地,乱搞女人。他们胡作非为,已引起了人民普遍愤怒,甚至可能造成一定的社会混乱。而这种动荡不安,是中国老百姓所厌恶和反对的——这样,从而证明了坚持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并且,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够医治这些弊病——”他这样激动地说着,并且站起了身,松开领带和衣扣,后来,他又坐下了,他那漂亮的面孔为一种喜悦的微笑而焕发了,目光亲切,得意,甚至有点讨好地落在了张洁脸上。

张洁垂下眼睛,后来又抬起眼睛紧盯着他,“你们说的这些都太高深了,我听不懂。请问:‘我们现在是在搞什么主义呢?”

“你是明明知道了,故意这么说,还是的确不知道?”

“我这不正想向你请教么?”

“你这种思想糊涂,太危险了!”她看见警察叔叔皱皱鼻子,这么说。

“她就一个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黄毛丫头,”张洁的父亲插话说,“毕竟不懂得什么政治。”

“是啊,是啊,这也不能怪她,”张蔓菱也解释说,“她很年轻嘛!现在的大学生才不关心什么政治呢。”她用一种略带责备的眼神看着张洁,好像暗示她说,“嗨,你怎么能这样?”

老篾匠开始把他的手指摸到胡子上,瞪眼望着墙壁上那幅画:《洛神赋图》。

“怎么回事,菜还不上?”程前高声说着,并开始哼着“晴朗的天空,下着雨”后来,面带微笑的女服务员迅速上菜了。在这一席谈话中,每一刻工夫都使石磊愈觉得不舒服。他的骄傲,他的率真的平民的骄傲,几乎都反激起来了。他不清楚自己和这些人之间有什么共同的地方?不过他感觉到他们的笑话是乏味的,发音的腔调令人难受,动作姿态显得虚伪,流畅的言辞中简直有一种不是滋味的东西。张洁也引起了他忧郁的情绪。后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把我叫醒,我们开始告辞。

“怎么,你们要走了?”

“是的,张洁,我明天一早要回老家,我们另外约时间再聊吧。再见,张洁。”

“那好吧,”张洁说,“我们保持联系,这是我的电话。”后来,她送我们走出酒店大门,我们蹒跚地步入夜色中。我听见在我背后响起了一阵全体哗然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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