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是我们学校的音乐楼。”
陈旻指着远处那栋被枫树围住的很有辨识度的建筑说,
“我们学校音乐生周末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里度过,如果心情不好,可以来这里走走,可以听到很多很好听的调子。旁边那栋是美术楼,它是很多美术生的噩梦。但每个月都会有画展,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季岁看着被银杏树围住的楼,眼睛很亮。
真的很漂亮,同她以往见过的所有教学楼都不一样。
这里的教学楼上没有满墙的爬山虎,没有裂隙,没有生锈的窗子。
湛蓝的天空下,白色的纱制窗帘从开着的穿里飘出来,像少女的裙角。
因为不用跑操,所以他们这个课间有半个小时,陈旻绕了路,去到行政楼的路上也就把学校大概情况跟季岁介绍了一遍。
陈旻声音很好听,普通话也很标准,说的话不多,但不会冷场,时不时地开个小玩笑。季岁一路上不怎么吱声,但听得格外认真。
陈旻猜到她不出声应自己是因为口音,所以很注意说话方式,尽量避免了季岁的尴尬。
等他们回到教室,已经差不多快要上课了,陈旻坐回座位,上课铃正好响起。
季岁往陈旻那边看了一眼,听见她喊
“起立!”
季岁从前的学校课前会喊“老师好”,而这个学校好像没有这个习惯,所以当全班都在向老师鞠躬时,她一个人直着身子喊了带着口音的“老师好!”
又是哄堂大笑。
毫不加掩饰的嘲笑像洪水一样朝季岁袭卷而来,很多张陌生的脸携带着满眼的嘲讽和冷漠击溃了季岁的自尊,一些人肆无忌惮又夸张地笑弯了腰,一些人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天大的笑话。
季岁的脸像是被火烧着,又羞又恼,她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低下眼,努力忽视那些目光。
无所谓的,这些都不重要,读好书就行了,她尽力说服自己。
她忽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也喊了一句“老师好,您今天辛苦啦!”
陈旻说完转过身冲着季岁做个鬼脸,
季岁很少流眼泪,可一看见陈旻的脸,居然还是有点儿忍不住。
“已经感受到同学们的热情了,大家请坐,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物理老师钟国很机智地缓解了尴尬。
季岁回过神,翻开了课本。整节课,她听地很认真,尽管教材和以前差别很大,但也勉强能听懂大部分知识。
一下课,陈旻就过来帮忙收东西,季岁捞了捞包,从里面掏出两颗大白兔,一颗递给陈旻,另一颗想递给那个上节课借她书的男生,但她觉得叫老秦不合适,但不又知道他的名字,还好陈旻扯过老秦给她介绍:
“他叫秦渔,我的好朋友,我们班第一,学霸,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就跟我和他说就可以了,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季岁点点头,把大白兔递给秦渔,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秦渔接过糖,对着她笑了笑
“不客气,谢谢。”
季岁看见陈旻把糖塞进嘴里,却把糖纸好好折起来塞进校服外套的包里,还拉上了拉链。
“我喜欢收集糖纸。”陈旻眯着眼睛笑。
季岁刚刚崩塌的自尊心好像正在被这个女孩儿一点一点重新垒起来。
“陈旻,谢谢。”季岁悄悄念出她的名字。
不可察觉的怦然。
秋风从后门蹿进季岁怀里。
陈旻默默替她关上了后门。
季岁看向陈旻,眼中的女孩笑得很好看,在她身后,玻璃窗外索瑟而烂漫的秋光漫成一片,笼罩了一颗颤动的心脏。
放学铃响,陈旻带着季岁去食堂。
“北方的口味偏甜,你可能不太吃得惯,下午我带你去二食堂打饭,那边甜口的菜会少一点。不过,最好还是早点适应。”
“好,我会努力的。”
季岁一本正经地回答。
陈旻看着她,低下头笑了。
“怎么像我给你下任务了似的,这么严肃。”
她抬手揉揉季岁的发顶,转身去帮季岁打饭。
季岁有点愣神,陈旻离她很近,校服上的香味好闻得过分。清冽的花香带着椰子的甜。她手心的温度透过头发间隙传过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耳朵慢慢红了,心跳得很快。
“没出息!”
她咬着嘴唇想。
打好菜,陈旻给季岁拿好筷子,带着季岁找位置坐下。
“怎么样,好吃吗?”
季岁刚啃了口鸡腿,急着咽了下去,
“好吃。”
陈旻把自己手边汤吹了吹递给她,
“慢点儿。”
季岁很抿着喝了一口,把汤放在手边,把自己那碗没喝过的推过去。
“我还没喝过,班长,你喝我的吧。”
“咱私下就别叫我班长了,叫我陈旻吧。”
季岁看着她,点点头。
陈旻知道季岁换汤是怕自己嫌弃她,心里有点不好受。
她不知道季岁的小心翼翼,承载着多少不安。
吃完饭,陈旻带着季岁去看宿舍。
自然地牵着手走了一路。
陈旻办了走读,对于宿舍里的事情她其实不太了解。
“季岁,你住宿吧?”
“嗯,是的。”
“有没有带了什么生活用品?”
“只带了小件的,大件的不好带,所以想着过来再买。”
“好嘞,你等我一下。”陈旻放开季岁的手。
被牵了一路,现在突然被放开,季岁一时之间,有点无措。
陈旻想先去和小卖部阿姨打个招呼,但走了两步,又回头,牵起季岁,
她不想季岁觉得自己很容易被抛下。
“你跟我一块去吧,带你认识一下小卖铺的阿姨。”
季岁看着陈旻拉着自己手腕的手,心里暖成了七八月被太阳晒过的棉花。
“姨!我来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季岁,我朋友,从云南考过来的,可厉害了!”
“季岁,这是刘姨。”
陈旻把季岁拉到身边,揽着她的肩,开始和小卖铺的阿姨寒暄。
“哟!我们家陈旻交新朋友啦!这小姑娘,长得清秀!读书还厉害……”
刘姨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开心地拉着陈旻,笑嘻嘻地看着季岁。
季岁被看得不好意思,
“阿姨好,我叫季岁。”
“哪个季哪个岁?”
“秋季的季,岁物丰成的岁。”
“这名字好啊!陈旻的旻,也和秋天有关系,是秋天的意思。你们俩还真有缘分。”
陈旻看了看季岁,低下头笑。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我好喜欢你的自我介绍。”
陈旻轻轻在季岁耳边说
她鼻息若有若无地掠过季岁的耳廓。
季岁耳尖红得快要渗血。
陈旻一转头,发丝擦着她的鼻尖柔柔地掠过,带着桂花的香味。
季岁的脸染上了绯红。
“姨,我俩去看看床上用品,还有宿舍用品。”
“生活用品旁边,挑最左边那排。”
“好嘞。”
陈旻拉着季岁往里走,煞有介事地摸摸这个挑挑这个。
季岁看着她认真的脸,嘴角弯弯的。
过了一会儿陈旻突然凑到季岁耳边小声说:“其实我摸了半天没摸出来它们有什么太大区别。不过最底下那套手感比较好,挺软的。要不你自己摸摸,我看我妈妈买床上用品之前都是要摸一摸的。”
“就要你说的那套吧,素色我也挺喜欢的。”
季岁跟着她小声答。
“好嘞。”
季岁享有免学费的政策。床上用品也不用自己掏钱。登记以后就可以拿走了。
程旻帮季岁抱着床上用品,季岁自己提着新买的水壶,上了宿舍楼。
“季岁,你住哪?”
“314第七床。”
陈旻愣了愣答,
“好吧。”
季岁来得晚,原本应该分配给择优生的上床下桌那几间宿舍已经被别人占了。季岁不想和她们争,所以和班主任协调去了一间有空位的混宿。
“唔,是上床诶,怕不怕晚上掉下来?”
陈旻看着不矮的床,有点担心。
“不会啦,我初中就睡了三年上床,没事没事。”
“陈旻?你怎么来这儿了?”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看着陈旻问。
“何淼,我陪我同学来整理宿舍。”
“季岁,这是何淼,我的初中同学。”
“你好,我是季岁。
秋季的季,岁物丰成的岁。”
“你好,何淼,单人旁的何,三水淼。”
季岁冲她笑着点点头表示致意,何淼礼貌地回礼。
陈旻个子高,伸手就把床上用品直接放在了上床,褥子和被芯都是学校安排好全新的。
季岁爬上去铺床。
“季岁,需要帮忙吗?”何淼问,
“不用了,谢谢。”
“你的桶和日用品就放这里就可以了哈。”
何淼把宿舍准备出来多余的桶和盆拿出来单独放在一边,给季岁的东西腾地方。
陈旻不知道去哪找了姓名贴,帮季岁的所有东西标好记号,理整齐。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教室,弄不完的晚上我再来帮你。”
“弄得差不多了,晚上你不用陪我过来啦。”
“晚上再说,我们先走。”
“好吧。”
陈旻拉着季岁,回头和何淼打招呼,
“我们先走了,拜拜。”
“拜拜。”
何淼笑着和陈旻道别,转过头理自己手里的东西,表情不太好。
学校没有规定中午必须回宿舍午休,所以宿舍里人不多,几个班混住的混宿人更少,陈旻和季岁一走,宿舍显得很安静。
何淼想起刚刚陈旻拉着季岁的样子,又想到陈旻为了一个乡巴佬忙前忙后的殷勤样,心里更不好受。她和陈旻初中同窗三年,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季岁才来学校的头一天,就和她关系这么好了,凭什么?
她越想越气,理好东西,摔上柜子去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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