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安

“我遇见或错过的人之中,没有人和她相似却又个个与她相似。”

季岁给陈旻的感觉,从第一眼开始就是这样,很奇怪吧。

季岁长得很清秀,个子不高,皮肤也不算很白,但五官很精致,唇色很淡,鼻尖小巧儿有弧度,眼睛干净又明亮。

看人的时候感觉温柔又亲切,但又带着一丝不苟的认真和坚毅。她头发颜色有点儿浅,头发老老实实的在脑后扎成马尾。她发质很软,洗发水带了茶香。身上有一点淡淡的皂角味。

她很瘦,南方人又骨架小,裹在宽大校服里的腰更是细得一只手就能搂住。

陈旻性子很直,又爱路见不平。

所以当她听见同学嘲笑季岁的口音,她本能地就想护着她,喊“安静”是她当时脑子里无数热血又中二的想法里最理智的一个。

她知道季岁被换宿舍,更是不好受。

学校里那些个有钱人家的“公主”们的小手段她是知道的,但是就算她不愿意看季岁受委屈,也做不了什么。

她深知,刀刃相见,只会给彼此带来更多的麻烦,她不怕麻烦,但她怕季岁有麻烦。

季岁在这里是孤立无援的,她暂时没有能力为她创造千军万马,至少不能让她四面受敌。

陈旻也无数次想问自己,为什么第一眼看见季岁就想保护她,见色起意,或是一见钟情?只能说一时间她也搞不清楚。

后话罢了。

年轻往往是矛盾的个体,他们热情,排外,却又极具包容性,只要不记仇,大家就都是好朋友。

季岁脾气好,又有礼貌。开学第一周,她帮做值日,帮买吃的,帮接水,忙前忙后跑。

陈旻看季岁一个课间光接水就跑好几趟,季岁又不让她管,愁得哪哪都不舒服。

“老秦,怎么办?”

陈旻拿着水靠在秦渔桌边,朝季岁那边看,满面愁容。

“别急,都不是小孩子了,季岁有她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融入这个过程,是要靠自己的。说实话,我也看不惯他们使唤季岁呀,但是如果我你出面帮季岁拒绝,第一,显得你逾矩,第二,显得季岁小气。这不是两边都吃亏嘛。”

秦渔喝了口水,接着说,

“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只会一味讨好的性格,她帮忙一定有她的目的。而且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她自己有分寸。你看,上次有人想让她帮忙作弊,她不就拒绝了?”

秦渔看着陈旻,一脸无奈地开导。

陈旻直起身往季岁那边走,摸了摸她的头,接过她手里的水瓶,

看她愣着,陈旻停下来等她,

“走啦,你一个人接得完那么多?”

“哦,嘿嘿。”

季岁笑着跟上。

秦渔定定地看着陈旻,眼睛里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愁绪。

接水热持续了近三天就差不多退了,季岁也通过自己和陈旻的努力慢慢融入了班级。大家也默契地不再提及开学时候的尴尬。

陈旻终于舒了口气。

“不错,继续努力。”

她在心里默默给季岁打气。

陈旻和季岁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交,又像相见恨晚的知己。

少了开学时候的局促,季岁倒也有了点活泼的意味,不过,只是对陈旻一个人。

虽然季岁和秦渔的关系也不错,但相比和陈旻单独在一块时候自在,她和秦渔之间,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和理智的疏远。

秦渔成绩优异,长相出挑,个子高,话不多,在学校很招女孩子喜欢。

原先陈旻和秦渔关系要好,许多女生就已经嫉妒得不成样子,但碍于陈旻家世好,长得好,性格也开朗,再加上她又是音乐生,所以身上带的光环不比秦渔少,所以女生也只能忍着,不敢作祟,也说不了什么。

可现在,就连季岁也能和秦渔开开心心地聊天,一群女生忍不了了。

“凭什么啊!她就是个乡巴佬,也配和我家秦渔做朋友。”

“就是啊,你看她那和嘚瑟的样儿,真以为自己和陈旻是一类人,谁都想巴结。”

“我们想想怎么跟她好好玩玩……”

“她不是仗着陈旻可怜她带着她玩儿嘛,我就不信,真遇着事儿了陈旻还愿意护着她。”

周五晚自习只用上两段,最后一段走读生可以提前回家,留校生回宿舍休整。

季岁的东西收得差不多,她又执意不肯让陈旻再陪她去宿舍,所以一放学,陈旻就被季岁催着回家了。

季岁才出教室,就被班上一个女同学拉走,说是陈旻在音乐楼等她。季岁有点纳闷,陈旻怎么会到音乐楼去了,可看着同班女同学表情很真挚,不像是说了谎话,季岁没再多想,跟着她走了。

陈旻跟季岁说过,自己有一间常去的音乐教室,在三楼的第七间,除她之外,基本没人去所以也不上锁。

所以当女生把她带到二楼的时候,季岁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我有东西落在教室了,能不能麻烦你先和陈旻说一声,我去去就来。”

女生没给她走的机会,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尽头的教室去,季岁力气不小,趁女生不注意挣开她的手,撒开腿就往楼上跑。

刚刚进门以后她就看到女同学把音乐楼的大门关了,她以为是音乐楼习惯上锁,就没多疑心,没曾想,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近了,只能闷头朝走廊尽头跑,

“307!”

她拧了门就躲进去,把门反锁。

她喘着粗气,背靠着门,缓缓往下滑。坐到地上她把耳朵贴紧门缝,隐约听见有人走过来,

“要一间间敲吗?”

“我看见她往这边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季岁心头的恐慌愈加强烈,她知道陈旻不会出现,她只能靠自己。

音乐教室的窗户紧紧关着,月光把婆娑的树影打碎在窗台和地上,一架台式钢琴稳稳地坐落在墙角,盖着一块金丝绒的布。

门口女生的脚步仍在回响着,一遍又一遍,从远到近,又由近及远,好像在迷惑她自己出来。季岁把头埋进臂弯,靠在门上,她的呼吸渐渐缓下来。

教室在顶楼,风吹着玻璃窗发出撞击的闷响。树影摇曳,但听不见外面树叶的声音。

过了很久的感觉,女生的脚步彻底没了,季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脚已经麻了。

“同学,楼上还有人吗?叔要锁门了啊。”

音乐楼的管理员问从楼上下来的女生们。

“叔,没人了,锁门吧,麻烦您!”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几个女生。

管理员拉过铁链,把大门一锁,冲着女生们说:“快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叔,那我们走啦。”女生客客气气地和管理员告了别,转身看了看顶楼的教室,轻哼了一声。

“我们不管她了?”

“管她干什么,是她自己不出来的,在音乐楼睡一晚又怎样。哼,乡巴佬。”

季岁透过窗子,看见几个女生走了,管理员拿着钥匙跟在他们后面。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几个女生的。

她们这次没得逞,肯定还会找机会再收拾她。

她们想干什么,又会干什么呢,不得而知。

季岁从前在生活的地方,没有这么多冷嘲热讽,也没有这么多明里暗里。

她看不明白这一切,却也只能试着理解。

秋天的凉,沁入骨髓。

季岁把自己缩得尽可能小,坐在音乐教室的墙角。

她突然想到陈旻。

她莫名心安了很多。

陈旻很吸引她,非常非常。她说话,做事,为人,处事原则,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至少对季岁来说是很完美。她校服的味道,洗发水的味道,甚至是发梢的弧度,季岁都喜欢。

她和别人相处,从来没有和陈旻相处这样的感受,总在细节里脸红心跳,每分每秒都像沉沦在她温柔无法自拔。

季岁知道,陈旻对她来说,很不一样。

但除去陈旻,这个学校的陌生感,也给了她很大的冲击。

这种种陌生感,总是很容易在孤独的时候铺面而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着天花板会有这种感觉,偶尔上课朝窗外看的时候会有这种感觉。

陌生感。

她突然想起了父亲。她没怎么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妈妈和他很早就离了婚。关于他只妈妈偶尔提过,她从不主动问,因为提起那个男人,母亲说得最多的话是

“他就是不喜欢女孩儿才不要我们的,岁岁,你要好好读书,以后让他后悔。”

可是,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季岁仍然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爸爸,她长这么大,没被爸爸抱过,自打她记事以来,关于爸爸的印象,只有一个西装革履的背影和几张妈妈藏起来的照片。

可能是没有感情吧,季岁读书也从来不是因为想让父亲后悔。

季岁蜷在墙角,挺困的。

秋天的风从教室的各个缝隙往里钻,季岁被冻得发抖,她缓缓起身,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保暖的东西。

她无数次挣扎着想把盖钢琴的布取下来罩一罩,但每当她走近那架钢琴时,却只是伸出手,轻轻拽一拽边缘,理一理流苏,没再做多余的动作。

冻得睡不着,她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那架优雅的钢琴,越看越好看。她想象着陈旻的模样,轻轻掀开罩着的金丝绒,手指轻盈地跳跃在琴键上,背挺得很直,动人的曲子像柔和的春水,像夏日的晚风,像淅淅沥沥的秋雨……

渐渐有了睡意

“希望有一天能在下雨天听见她弹琴吧。”季岁想着。

她很喜欢下雨,尤其喜欢伴着雨声在清晨睁开眼,然后把窗开一点点,再睡个回笼觉。她累得不行,想着想着,好像真的感觉有雨声在耳边响起。她把身体尽可能蜷在一起,强迫自己闭上眼。

后半夜,季岁感觉身体忽冷忽热,头疼的快要炸了,挨不住从心灵深处满上来的倦意,一次又一次的醒来,又睡去。

月亮惨淡地照了一整夜。女孩儿的睡意忽浓忽淡,梦境时断时续。

只是这一整晚,陈旻都在她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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