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正是国企改革风风火火的时候,虽然眼前的曲折是为了更灿烂的未来,但对于那些长期在单位工作,视工作为铁饭碗的工人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玻璃厂陈朝贵夫妻并没有熟人或亲戚在,但作为同样的企业员工,兔死狐悲却少不了。
洪大容愣了足有半分钟,才叹了口气:“我们厂这半年订单也少了好多,以前的临时工都开了不说,车间也经常只上半天班,但就这样减少生产,依旧有好多产品压在库房里卖不出去,前两天还听说张厂长去沿海地区找销路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我们厂也是。”陈朝贵又喝了口酒:“原本的四条生产线,现在只开了两条,而且生产时间也减半,我看这以后啊,悬。”
屋子里一时沉默无语。
安绘在墙边小桌子上赶作业,自然也把夫妻俩的话听到了耳中,作为一个知道未来发展脉络的人,她心中并没有多少波澜,时代发展社会进步,总是有牺牲的,至于个人,也只能遵循物竞天择的真理。
“那如果有那一天...咱们可怎么办?”洪大容有些心慌。
“你怕什么!”陈朝贵瞪了洪大容一眼:“别说眼前还不到那时候,就真到了那时候,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不是还有铺子么,大不了做生意去,总短不了你那口吃的?”
“做生意?”洪大容一撇嘴,“我看咱家那租户风里来雨里去的,忙得不行,成日里却穿的吃的也就那样,估计也没赚几个钱,再说了,做生意多丢脸,我可不愿意,真到了那天,还不如咱重操旧业,不敢说多富贵,但...”
“你昏了头不是!”陈朝贵突然暴怒起来,啪的一筷子摔在桌上:“你要下地干活你去,反正老子没那个兴趣!”
也不知是不是敏感,安绘总有种感觉,陈朝贵暴怒发火之后,第一时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重操旧业?
安绘笔头微微一顿,直觉告诉她,重操旧业这几个字有问题,应该不只是陈朝贵所说的下乡种田这么简单。
看样子,要找时间查一查,这两人之前都干过什么事情。
洪大容平时在家,也挺霸气的,虽然大事都听陈朝贵的,但日常在家闹腾念叨的人,却多半是她,平时要是被陈朝贵这样一吼,肯定是要发脾气的,但今天却很奇怪,她被下了脸子,却没有发脾气,只是脸色难看了些。
“我就顺口那么一说,你发脾气干什么,算了算了,碗拿来,我给你舀饭去!”
洪大容瞪了陈朝贵一眼,拿了对方的碗就起身去了,安绘留了心,假借拿橡皮的机会,偷偷往餐桌那边瞥了一眼,就见陈朝贵眉头紧蹙,脸上隐约有些懊恼之意,她也不敢多看,扭头又开始写作业,不过,虽然一边在做题,脑中却在飞快的转动。
其实从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以后,有个问题安绘一直就很纳闷,那就是为什么陈朝贵没有和洪大容离婚?
当然,从表面来看,两人感情不错,且洪大容给陈朝贵生了个儿子,咋一眼看上去,并没有离婚的理由,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深挖起来,两人离婚的原因那是大把。
陈家宝有残疾,偏偏洪大容不能再生,以陈朝贵平时好面子的程度,休了不能再生育的洪大容再娶了媳妇生个健康的儿子,这才应该是他的正确选择,到底是什么让他和洪大容绑在一起,过了这大半辈子?而且,有意思的是,以陈家对子嗣的执着,以及陈朝贵老娘和洪大容不对付,这种情况下,陈家居然也没逼着两人离婚?要知道,陈朝贵老娘在世的时候,和洪大容几乎是水火不相容,两人三天起码要吵九回的。
那么,是陈朝贵对洪大容情根深种?
不可能!
就算同是女人,安绘也必须承认,洪大容姿色那是相当一般,水桶腰萝卜腿,满脸油腻说话粗声大气,总而言之,怎么看怎么没有将陈朝贵迷得死心塌地的资本。
那么,就是洪家对陈朝贵有帮助?
那也不可能,据原主的记忆,洪大容娘家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可惜只是个农民,因此,逢年过节甚至还要洪大容接济帮忙,而对一个需要时时倒贴的妻子娘家,陈朝贵可不用太顾忌。
表面看,两人是因为有了儿子且感情不错,才没有离婚,但现在看来,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利益。
这是安绘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这个世界,什么都能变,唯有利益不能变,如果两人有共享的利益,有共同的利害关系,那么这个夫妻关系,就是最稳固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方面的利益呢?
安绘暂时还不知道,但她有一种感觉,她的真实身世,或者就和这个利益有关。
这顿饭足足吃到快九点,陈朝贵才放下了筷子,安绘这才能将碗盘收拾干净,等到她收拾完写完作业上床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依旧是让人感到郁闷的一天,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这天晚上,陈家宝并没回来,因为之前他也曾有过和朋友通宵达旦打牌未归的事,一家人也就都没当回事,到时见就该洗的洗该睡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安绘又是早早的做好了饭后,就去上学,白天有空的时候就写写稿,晚上就回家做饭做家务,虽然偶尔也会被陈家两口子找茬,但如今的安绘可不是之前的原主,一来做事麻利,二来察言观色的水平一流,一旦遇到两口子有不对的苗头就会找借口避开,因此一段时间下来,除了被洪大容骂上几句外,倒也没怎么吃亏。
而最让安绘担心的陈家宝,这段时间却很少回来,听洪大容的口气,似乎是陈家宝谈了个女朋友,每天忙着过去献殷勤,偶尔有空的时候,就和朋友们一起玩牌,因此陈家宝基本是三五天才着家一次,就算偶尔回来,也是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出去了,对此情形,安绘自然是乐见其成。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一个月,而这天,陈家安静的日子被打破了。
中午放学,安绘一如既往的回家吃饭,结果刚到楼下,就觉得哪里不对。
一般来说,大中午的,邻居们都会在家里吃法,很少有人会在外面溜达,但今天却不同,安绘一进小区,就看到楼下七七八八站了好些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但奇怪的是一看她过来,就齐齐闭了嘴,不说话了。
安绘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出什么事了?
她有心想打听一下,然而,这些人一看到她看过去,就立刻就移开了目光,安绘狐疑的往楼道里走,结果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房门虚掩着,她不由一愣。
平时陈朝贵和洪大容包括陈家宝都是吃食堂,中午一般不回家的,今天门开着,是谁回来了?
她正打算推门,结果就在这时,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月兰竖起手指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一把把她拉了进去。
“绘绘,你哥昨晚打牌输了钱,现在对方找到家里来收账了,你们家现在乱着呢,乖,先呆在阿姨家,别回去。”
什么?
陈家宝昨晚去打牌输了钱,还被人找到家里来了?
安绘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乖巧的点了点头,快步跟着张月兰进了门。
沈茂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见安绘进来,白净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缕担忧,但很快又收了起来,只是微微冲安绘点了点头。
“你那书就先放一放,没看到绘绘来了吗?还不快去厨房倒杯水过来,瞧绘绘这嘴唇干的,渴惨了吧?”
可不是么,学校没有水喝,一般都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然而,安绘连个杯子都没有,她又不敢学一些皮小子那样直接喝自来水,这个身体因为缺乏营养和三餐不定时的原因,肠胃不好,安绘怕喝了生水拉肚子。
沈茂不声不响的站了起来,走到厨房给安绘倒了一杯水,安绘也真是渴的厉害了,接过杯子道了谢后,就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喝了一半多才意识到,杯里的水温度恰到好处。
这么温柔体贴的一个男孩子,以后也不知会是哪个有福气的女孩子得了去。
莫名其妙的,安绘脑中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但很快压了下去,喝完水后,她不由又看向旁边的墙壁,沈茂看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后走进房间,很快拿了本书出来,卷成一个筒递给安绘。
“用这个听。”
安绘一愣,但旋即笑了:“谢谢。”
说完,她也不避讳,大大方方的走到墙壁前,用书筒开始听隔壁的动静,沈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去拿了一本书也卷成筒,和安绘采用一样的姿势听了起来。
两个孩子贴在墙上听着,看上去有点像壁虎,挺有点滑稽,张月兰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两人奇形怪状的样子,正想制止,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偷听邻居的动静,自然是不好的,可是,隔壁那家人的德行也太差了,见过重男轻女的,没见过那么重男轻女的,安绘听了能趋吉避凶,自己儿子听了,知道一点人性的丑恶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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