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介被一股力道拽到后方，她踉跄了下，抬头看见欧阳思永紧绷的背影——衣服有点透，勾勒出微微突起的脊柱，还有腰的曲线。
她把目光移到脚边。
“有话就说”，欧阳思永语气不善对空气道。
车祸、死去的猫、灵魂……接下来偶尔蹦跶的词在光天化日下显得格外不真实。关介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右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对方的手，声音发颤道：“我刚好像听见什么东西说话了……”。
“放心，你一定安全”，欧阳安抚地拍着她手背，随后对上方嘟囔着什么，接着急不可耐地问猫到底需要帮什么忙。
猫瞳竖成细线，在小小的土堆旁转圈。
欧阳思永手放开关介，帮她擦汗，解释道：
“刚刚猫兄因为不认识碑上的字，想让我们帮忙找到周雨的坟墓。但是周雨的灵魂在坟边没有消散，他俩能交流，所以猫的忙已经没了。”
“那个原先我听不见的声音，是他们家车祸一起去世的猫。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知道一些关于我能力的事。也是它带我们来这的。”
“现在周雨想和我们说话。但我我听不见，他们在想办法。”
“别害怕，不会伤到你。”
关介不知怎么拒绝，静静等她擦完：“你业务这么广，连去世的人都可能可以对话？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一开始还害怕把我抓走解剖呢，前途无量？”，欧阳思永嗤笑道，“我试过亲身体验对方的故事来判断执念是什么。他们还没找到方法让我和周雨沟通，我准备试试”。
关介感受到一丝自嘲，可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说些什么。不是自身体验过的痛苦，连安慰都不知从何开始，说出来也显得微不足道。踌躇好一会，她才轻飘飘地问了句，“安全吗”。
欧阳思永抱肘，面带戏谑：“不安全呢。”
本身关介对两人“普通同学”这个距离非常满意，毕竟不能撒泼打滚让对方别过来，保持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就足够，又不是未成年，要什么恨海晴天。
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总是不遂人意——
“那就别做。猫不是可以跟他沟通吗，猫当翻译员不行？”
“我连知道直接对象的简单意思都需要对方重复多次，成间接对象会更困难。”
“不安全和安全你想选不安全？”
“不是安不安全。人和人不同语言之间的翻译都会损失，何况人和猫，还消耗两次，更不能确保原义。”
“那就别做。我们走，又不是一定要听他说话。
“不，我想知道。”
关介恨铁不成刚，掰着她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疯狂摇着要把对方脑壳里的水摇出来——
“你以前不是特别怕危险吗？你在开玩笑吧？”
欧阳就着这摇晃的节奏一字一句道：“你——教——的——。”
关介猛停。欧阳思永像是看出她想什么，又认真说了遍：“真是你教的”。
她把手收回，闭上眼睛，退后几步背对对方成缩在壳子的蜗牛蹲下。
可重复几十遍“这不关自己的事”也不见身体好转，啃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手指甲，她再次确定自己大概病了——刚才都做了什么？！像个疯子。
“其实没有危险，我之前试过很多次。”
关介没忍住嗤道：“那一开始你知道危不危险？”
“……”，欧阳上前几步蹲在她对面，把她抱头的双手攥在手心里。关介睁眼看她。
“我是真得想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既然我有这个能力，那我需要负起这个责任’，这话你告诉我的。”
“我不记得这个。我现在会想告诉你，逃避也没什么。”
欧阳思永愣了片刻：“我可以保证安全，相信我”。
杂草刺挠的关介小腿肚痒，她两条腿交叉挠了挠，没有作声。她现在有点尴尬，可没找到台阶下。
欧阳思永还攥着她的手。
“出车祸的猫说，有办法让你和我一起试着体验灵魂留存的记忆。你愿意吗？”
关介点点头，把手抽出来。
“需要肢体接触。”
关介把手放回去。
“开始了。可能有点不适感，但放心，不要紧。”
一阵眩晕后，她感受到凉水滑过身体。
旁边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和她手牵手在溪边洗脚。她的身体不受控制，跟鬼上身一样。哦不对，现在她是“鬼”。
那小姑娘背对太阳，神光普照看不清面貌，右小腿的红线脚链倒是清晰。
尚未有下一步动作，关介直接被人踹了肚子，液体糊住视线，一股血腥味传来。她是晕血的，此时身体却并没有无力，反而自然而然地接受，像发生了许多次。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打你老子！”
“周雨快跑！”，有个长发的姑娘抱住爆粗口的中年男子腰把他往回托。关介看不清，只留下她脚上一抹红线的印象。
这具身体踉踉跄跄，疯狂揉着眼，跑到一条街道末尾敲门。新屋油光锃亮干净异常，可关介莫名感觉熟悉。果然，开门的是中午饭店的老板，身材更加纤细，年龄大概小很多。看来这是饭店前的那条街,旁边这个店铺后来成了中午那个饭店。
周雨道：“红姨，麻烦你了。”
红姨看似已经见怪不怪，熟练地坐在沙发上给他处理伤口。关介感觉周雨后槽牙都咬碎了，他也只是忍着不痛呼出声。可她是真受不住，从小到大她都会努力避免自己受伤，她快痛晕了。
“你姐等会儿来？”，红姨给他包扎好后问道。周雨张不开嘴，只略微点头。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红姨起身透过猫眼确定是谁后开门，扶起一个脸上血糊着头发的女孩到沙发上清理伤口。
周雨眼前依旧模糊，气若游丝地问红姨他姐怎么样，被告知不会死后意识逐渐消沉。
关介陷入一片漆黑，头脑正消化着画面，一道白光闪过进入另一段记忆。这一次与前面两段不同，是全知视角，只是范围不大。
闷雷骤响，乌云压境，有两个人站在一片割完草皮的土地上。关介的脚有踩在地上的触感，如此看来触感还是跟周雨同步。
两人间有个身影清瘦，身体白净，穿着破旧衣服像白玉蒙着层灰。看模样是个俊俏姑娘，头发极短刚过耳。关介发现她脖颈后有两块圆形伤疤，像烟头烫伤所致。
“姐，你真的要走？”说话的男生看着不过十六七，穿得是校服，和女生眉宇间八分相似。
看来她就是周佳了，两姐弟长得都很秀气，真是红颜薄命。
“嗯，我选了很远很远的一所学校。”
周雨脸色复杂，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肘。周佳小臂上刀痕可怖，可惜皮肤新长出来也不会光滑如初。
“我们不是说好和妈妈一起走吗？”，周雨紧抓着那块为数不多的好地，“你走了，我怎么办？”
周佳似是不忍，却没动他手。只是双目相对，双方无言。
关介本就不了解自己情绪，所以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周雨的表现，准备给AI描述下让它分辨。
电闪雷鸣，两人就这么站着，瓢泼大雨急下，周雨突然就着雨抱上去。关介感受到手心的触感，摸着包着皮的骨头，这精瘦的腰一掐就断，胸腔被什么东西震得哆嗦，对着位置才发现原来是周佳的心跳。
她闭上眼，觉得这场面一个外人看见不适合。随后背上出现了骨头的撞击，她猜测是周佳回抱了他。
“对不起，我只能先走，我要崩溃了”，女生呢喃道。
倾盆大雨砸在身上，洗净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几段闪回。关介看到两姐弟的妈经常鼻青脸肿，但儿女苦口婆心劝她也不逃走，只说是为了他们，说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周雨则报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大学，每周回家看见他妈被打就和他爸对打。到后面他爸渐渐也不打了，甚至“父慈子孝”了段时间。周佳高考走后除了这次暑假就没再回来，就是这次暑假，她和父母一起车祸去世。
转眼间来到新画面。周雨走到一条溪水旁边，脱下鞋子，一条红色脚链在冷白皮肤的衬托下格外明显。他把链子摘下放在手心思索着什么。可不知名的猫突然从背后踩在他背上，他跌进了小溪。
拼命扑腾，也不过是水花从大到小再平息，一条生命消逝。
他最后到死也紧拽着那条脚链。
窒息死亡的瞬间，她眼前出现了层层叠叠的人影，还有人喊她小名。那个人轻轻拍着她的脸嘴里念叨着她小名：“关关？关关？”。这多少年没听过的音节格外美妙，美妙的她想是不是遇见了天使，要不怎么知道这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欧阳思永在她眼里逐渐明亮。
她现在正躺着，按理说应该脑袋着地。可是通过柔软的触感和面前欧阳思永的脸，她推测自己大概躺在她腿上。
看她仍是沉浸在情绪里楞愣的，欧阳思永慌里地慌张解释：“这些只是周雨一个人的视角，可能会被他扭曲掉一些不可全信。”
“……他想怎么扭就怎么扭？”
“不是，是按他的执念。比如说他当时非常想往前走却没走，记忆里就是他往前走。但相反，如果他当时往前走了但非常恐惧自己没走，记忆里就会是他没走。”
关介身上残留着被打的痛感，欧阳思永却像无事发生般活蹦乱跳。她一计上头，装作奄奄一息问：“你不痛吗？”
欧阳随即：“你身体痛？”
“痛得要散架。”
欧阳面色铁青，嘴唇颤抖着和上面看不见的东西说着话。
关介发觉情况不对，蚱蜢般蹿起使劲锤了下欧阳道：“骗你的。”
欧阳却抓住她乱动的手随即攥紧。
关介抽了下没抽出来。话说几次了都这样，她的力气已经完全比不过欧阳思永，对比初中这可真是……攻守易形……
牛奶猫围着她们绕了两圈欧阳才放开她。手腕上又落下一圈红，她郁闷地想，要是皮糙肉厚是不是不会这么吓人。
“你找个地方玩吧，这边没什么。注意手，小心脏东西感染。十分钟后回来。”
“啊——嗯——”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地海，热风吹过杂草露出片片土黄，晒得道道裂痕外翻，如无数刀割过人的皮肤。关介摸了摸，右手掰下一下块握住，向更远处走去。
看着关介慢悠悠走到最高的那个小坡上，脆弱的脖颈下是纯白短袖衬衫和淡卡其色短裤。阳光铺在她的马尾与刘海，整个人环绕着白金色的幻影。
不知为什么，即使这里地势落差不到一米，欧阳思永也只能仰着头望她。
自己却总能给她带来麻烦呢……
关介直到看不见欧阳思永才停。找到一个阴凉地，把自己裤兜里上次忘扔掉的塑料袋铺地上，捋平坐上去，欣赏这没见过的荒凉景色。
枯藤老树没有鸦，差一点。
她感受着激情澎湃的情绪，下一秒，双眼失神，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感觉，写文，稍显困难。继续努力，嗯。[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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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猫的求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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