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为何如此关心我?”朱子曦下意识问出口。
在门派的贴心照料,下山后一次次救助,皆令她无所适从。多年以来,她终于不再受人忽视、厌弃,而是成为被人悉心保护的一方。
面对庄守如的刁难,她本不占理,可连笙还是毅然站在自己一边。
她渴望知晓答案。
连笙直言不讳:“当然是因为你我师出同门,出门在外,必须互相扶持。这道理师父讲过许多遍,师妹今后应将心思多放在课业上。”
朱子曦一怔。
原来仅是由于她占了连笙师妹的身体。
获得的优待、产生的感动不过源于一个虚拟人物。
她有点想笑。
更可笑的是,她曾讨厌映霜。
接着,她心头涌现一股恐惧。
倘若对方发现她是个赝品会怎样呢?打碎它,逼问真品的下落?
朱子曦垂下脑袋叹息。
点点星火始终是难以照亮漫漫长夜。
她不愿往下思考,选择逃避这些令人烦恼的事。
至少,当下一切安好。
“嗯,我知道了。”她的语气明显落寞许多。
然而连笙只当小师妹为学业忧愁,计划在归途教导她上课认真听讲的重要性。
两人一同到大门口,远远望见来此避难的贾家人围成一团。
微生忧和也在。他正努力劝说万大壮放下刀剑。而吴岁蓉挡在贾淳身前,阻止那个男子伤害自己丈夫。
仆从们不敢上前帮忙,他们一般不插手贾淳和万大壮的矛盾。
贾淳是他们的主子,万大壮是他们的上司,他们不确定帮谁。要是说错了话,最后两个人和好,他们都没好果子吃,干脆闭嘴。况且两人平时称兄道弟,即使有矛盾,在贾夫人的斡旋下也会快速和解。
最主要是万大壮手里有刀,太危险,现在劝两句就算仁至义尽了。
吴岁蓉面朝持凶者,语重心长道:“你不能这么做。”
“怎么不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是贾宿安的帮凶!”万大壮似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回应吴岁蓉:“蓉儿啊,如果没有这个混蛋,你本应该嫁给我的!”
昔日端庄大方的贾少夫人已哭成泪人,却还是不肯退让。
“不,逝者已逝。即使你杀了旁人也于事无补。你会被官府抓去处刑的,纨儿失去亲生父亲和疼他的叔叔,这对大家没有好处。”声音几近哽咽,女人态度依旧坚定。
一旁的贾纨哇哇大哭。他年仅六岁,本来逃命时哄好了,眼下又受惊吓,怎么都不愿停止吵闹,嘟囔着要找娘亲。
可吴岁蓉不得空,只能叫奶妈先把孩子带走。
贾纨哭喊着被人抱走的一刻,这位年轻的母亲心头像是扎进了一根针,深深刺痛她。她不敢想象未来将如何发展。
连笙看不下去,就要加入争论,微生忧和示意她止步。朱子曦便拉住连笙,让她宽心,继续收看这出家庭伦理大剧。
“先了解一下情况。”
置身事外,朱子曦内心没什么波澜。
那边吴岁蓉悲痛欲绝:“老爷已经去了,这还不够吗?”
“贾淳是帮凶。他们亲口说的,我在书房外听得清清楚楚!”男人愈发气愤,又向前走了两步。
他开始大声向众人倾诉:“我爹是那么好的人,你们都清楚。他仁慈善良,经常给百姓施粥发粮,所有人都说他福泽深厚,将来定会成仙成神。怎么就、就……”
“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东西?”
躲在夫人身后的贾少爷暂时没了性命之忧,大声辩驳:“万盈所做不过是做贼心虚。你觉得我爹手脚不干净,天天为他处理大小事务的万管家又怎么可能清白?”
“胡说八道,我爹才不会同流合污!”
“哈哈哈,你真的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吗?卖百日仙啊。这东西是昭国禁物,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清楚吗?”
周围仆从大惊失色,吴岁蓉亦是难以置信,命令其他人立马散去。他们对此并不知情。
人影攒动之时,朱子曦看见阴影下的玄晖。他独自一人,默默处理伤口,单是手臂上就有好几处长疤,好在及时上药止血了。
她心里有点难受。
男二号至死在女主面前都是得体的。现今朱子曦却瞧见冰冷的文字背后,她所谓的虚拟人物如何在生死线上挣扎求生。
“都留下!我身为贾家少爷,自然要给在座各位一个交代,解释解释近些日子发生的怪事。”贾淳挺起胸膛站好,他的命令更有效力。
朱子曦的意识被一声大叫拉回。
人未走光,又站成一团,听贾淳继续说下去。
“怎么会……那种魔药?不,你骗我,假的,是假的!”
万大壮受了刺激,愈加癫狂。微生忧和好言相劝不成,轻挥手中的拂尘。
空中响起一声惨叫。万大壮顿时武器落地,手上起了一块红肿,但仍不放弃对峙。他从袖口掏出一把符纸,向人群丢去,打算拼死斗争。
“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闻言,众人吓得往后逃。
雪白的尘尾一扫,黄符在空中尽数燃起,化为灰烬。
眼见要引火上身,瘦弱的男子只得扔下冒火的符纸。
这时躲在夫人身后的贾淳突然硬气起来,一把推开吴岁蓉,全然不记得刚才是谁为他挡住万大壮。他大步流星走向万大壮,神态威风。
连笙立马上前扶住那个可怜的女人。
吴岁蓉抹去泪水,倚靠着连笙勉强站住脚跟。她的妆容早已哭花,脸上一片狼藉,发间的金雀簪也乱得一塌糊涂。
贾家人从未见过这般场面,皆退至一旁窃窃私语。
“我说为什么老爷总是避人耳目,居然暗地里做这种勾当。”
“早前从晟国回来的,不奇怪。就是夫人和小少爷要跟着遭殃了。按昭国律法,妻子儿女哪怕不参与也难逃死罪。”
“诶,你说少爷是不是想让大壮背黑锅来保全自己?虽然缺德,但确实是他能干出的事。”
“极有可能。少爷人脉广、朋友多,说不定已经跟人打好关系,能直接动点手脚把自己撇得干净。”
贾家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反正火烧不到他们身上。
连笙与朱子曦是外人,在后排听他们的对话,对贾家的烂事有了进一步了解。
“你们不要打了!”女人绝望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伴着她的啜泣声。
“你个娘们给我闭嘴,一会再收拾你。”贾淳厉呵声。有连笙相护,他不敢动吴岁蓉,转头看向万大壮,抡起拳头,又遭微生忧和阻止。
“二位稍安勿躁,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坐下来谈的,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吗?”微生忧和不喜暴力,是个和事佬。
不过牵涉到百日仙,必不是小事了。
“这是杀父之仇!他还污蔑我父亲。有什么好说的?”
万大壮眼里充了血,瞪着众人。他的愤怒达到顶点,头发上指,像一只发怒的瘦狮子,随时准备吃人。
“茂州息风教万盈,这是他的玉牌。剩下的还要我说吗?”贾淳扔出一块玉牌。
玉牌上雕刻了一群杂乱无章的毒蛇猛兽,清楚写着“息风教万盈”。
看戏的人惊恐万分,那位万管家竟有如此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
如果只是私下做点肮脏买卖,他们可以撇清关系,假装不知。毕竟这是在峻州,不比其他兵荒马乱的地方,官府多少干点实事,不至于冤枉无辜。
况且这些人不知道炼制百日仙要杀人祭血,更不知道贾宿安一些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但息风教不同。世人皆知,他们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疯子。
门派特制玉牌无法造假。上面滴认万盈的血,主人离去,玉牌便也沉寂。
即使再不肯接受,事实摆在那——万大壮是魔教之人后裔。
他彻底崩溃,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怎么会如此?我那么崇拜他。怎么会!”
听到息风教几个字,朱子曦一颗心揪紧,她看向连笙,欲言又止。
息风教最后与连笙展开一场恶战,他们直接或间接害死了很多连笙关心的人,连笙对他们深恶痛绝,杀之不能泄愤。
朱子曦不清楚万盈在息风教的地位,这人的死是否会引起上层的警觉。她记得息风教正式登场是在昭都,此番行动目的尚不明朗。
连笙义愤填膺:“息风教素与魔族勾结,残害平民、虐杀百姓,其罪行罄竹难书。”
她扶住吴岁蓉、安抚妇人。
女人遭受巨大打击,脸色苍白,额头上汗珠密布。
吴岁蓉一辈子老实本分,不曾出格。原以为能相夫教子平稳度过余生,如今一夕之间,却临这灭顶之灾,苦心经营的家庭就此破碎。
她抓住连笙的手臂,支撑快散架的身体。她的指甲嵌连笙肉里,掐出了血。
朱子曦看着心疼,想把人拉开。连笙不允许,反而轻抚上怀里女人的脊背,使她安定。
“贩卖百日仙、勾结魔教,在昭国皆为重罪。贾公子请慎言。”微生忧和依旧平静。
并且亲属也将受到牵连,贾宿安犯事,他贾淳首当其冲要面临刑狱之祸。
“你算个什么东西?”
贾淳斜睨一眼微生忧和。
他似是早有准备,慷慨激愤控诉到:“万盈勾结魔教私贩禁物。他入魔已久,坏事做尽,事情败露之后暴毙而亡。父亲顾念旧情,才有所袒护。不料这人死后阴魂不散,多次骚扰贾家人。父亲本不欲将事情做绝,可魔教中人万盈竟变本加厉,欲拉整个贾家陪葬。此等不忠不义的行径,简直是人神共愤!”
他喘了一口大气,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继续道:“考虑到万兄对此毫不知情,又念在我俩总角之交,感其拳拳赤子之心。我愿意为万兄担保,只要你主动去衙门投案,这件事就此揭过。放心,我在官府有熟人,提前打点一番,定不会叫兄弟你吃太多苦。”
原来是叫人家去做替罪羊,可真是太宽宏大量了呢。朱子曦大开眼界,这法外狂徒属实是又坏又蠢。
前些时候在吴岁蓉那打听消息时,朱子曦以为她会站在正义的一方,对她几乎不设防,什么都敢直接问,差不多被人忽悠得把手上的线索透露干净了。
不曾想,人家待自己好是一回事,立场相悖又是另一回事。吴岁蓉将这些事全部告知贾淳,因此贾淳希望万大壮来当替罪羊,把锅甩干净。
这样一来,贾家所有祸事源于魔教中人万盈,他们贾家一清二白。当众讲出来,怕是认定其他人会被息风教吓得六神无主,没心思辨别话里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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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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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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