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胜楠一开始看起来明明是很“稳定”的。
在见到了许胜楠本人当天的晚上七点多，林明叶跟着许胜楠深一脚浅一脚进了农田。
高中生小心地保持着距离，给张群打了电话，在这段甚至是砂石铺的路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努力在树木和草本植物的影子中寻找许胜楠的影子。
——但怎么好像突然就脑子转筋了？
之前在陈家集乡上的时候，这家伙大概就是搞了点把人绊倒，树荫转开，树叶子和小树枝掉下来之类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会做出大事的人。
然后等那群人晚上一走，许胜楠就在后面跟着跑了！
她甚至还有树枝和那些藤蔓现场拼出了一辆滑板车，就这么踩着跟上去了！
——作弊！
想到自己当时怎么根据网上和乡里的情报确定了到底是哪个村子，然后又辛辛苦苦地在田里找到许胜楠……
林明叶就忍不住愤愤不平。
毕竟从发现跟不上到折腾了这一大圈，还不得不打电话给张群，至少保证自己就算和不知道准备干什么的许胜楠正面对上，也有人知道自己最后在哪儿。
——说真的，她脑子到底是怎么转筋了。怎么突然就跑到了田里！
曾经那些水田下药鱼池下药养殖场下毒的新闻一时间地鼠一样全数从回忆里冒头，一个按下就另一个上来，让高中生觉得压力全都跑到了自己的胃里。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某个内脏器官现在就要被石头坠得离开腹腔。
而大脑目前则是陷于另一种层次更高的拉扯：
一方面是“这些事情许胜楠又不是做不出来，她是玄都教的！”；另一边则是“虽然玄都教无恶不作，但是他们一般来说都是搞大事件，这种最多就是一个乡两个乡知道的事情……”
——也太low了吧？
在这些之外，或许还有很少的一点，许安曾经很努力试图告诉其他人的——
他的姐姐做不出来很坏的事情，对父母都仅仅是留下傀儡跑掉了，对没有伤害过他们的陌生人做不出更激烈的事情的！
或许曾经是，所以在她试图突破张群去带走弟弟的时候只会一味地往上撞过去。
这可能是生疏到毫无经验的表现。
但目前看来，似乎许胜楠就要突破这一点了。
……
和林明叶想的不同，许胜楠距离突破“这一点”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她目前正好卡在了一个技术难题上。
——要怎么把植物的生命力强行抽出去？抽到它们必死无疑为止？
正捻着玉米叶子做实验的许胜楠默默犯愁。
像是朋友说的那样，让植物死去，形成惩罚他们的字样，对现在的许胜楠来说是个没想到过的操作。
她平时比起人类更喜欢和植物接触，和它们交流，得到消息，互相抚慰，甚至在战斗中得到植物的支持……对于许胜楠来说，她一直以来都是在把自己的力量分享给植物，在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家的时候也仅仅是将种子和要求与自己的力量混合起来。
让它们活动，生长，行动的力量一直就不是植物们的，而是由她来供给的。
所以，许胜楠一直以来擅长的是付出。
而不是从植物中索取，不，夺取什么。
“但是……要努力！妇联现在还在被骚扰，你努力一下她说不定明天就能自由了许胜楠！”
——可是……还是拯救一个和自己和弟弟同处境的人更重要。
“对不起！等事情平息之后我会再来修复你们的！”
“只是暂时等——”
“破坏他人庄稼，情节严重的，构成破坏生产经营罪等犯罪，要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所以，在给自己打气之前，你是不是需要先去算下自己的刑期？”
“呃……啊？啊——！！！！！！！！！！！！”
在许胜楠终于回过神来的惊叫中，田地中这些本来还要被她研究如何杀死的植物顿时猛长！
这些甜玉米和冬小麦瞬间突破了基因限制，劈头盖脸地就冲着她背后抽了过去——林明叶只能先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
——这还真是没有打架经验啊？！
——我就小时候听南烛讲的那点东西，现在看起来居然都比她擅长一点！
林明叶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植物的抽打，一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就在这些混乱声音的遮掩下靠近了许胜楠——虽然这让他的思路不可遏制地转向了张群当时到底放了多少水，但现在最优先的选择果然还是尝试制服。
高中生直接就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伸出手，抓着女人的脚踝，猛地一拽。
接下来的事情就直接发展到了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互相试图殴打或者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撕扯下去。
只是和其他滚庄稼地的人不太一样，一个是惊慌之下的疯狂乱打，另一个始终试图把手臂往对方脖子上压。
而且看起来那个动作怎么都不怀好意，似乎是在想要控制住人和直接把人勒死之间来回往复，只看被压制的那个停止挣扎时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但不管怎么说，刚成年没几年的女人和还在发育期的高中生目前确实陷入了僵持。两个人在田埂边上来回滚打，体力和技巧和超能力互相比较后堪堪持平，不管是谁都急需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
契机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到来了。
在互相厮打到激烈的时候，绝对不会有谁还能注意那些发了狂的植物会不会抽打自己——反正许胜楠也一样要因为不擅长这种边打架边操作的方式被打，那么双方拉平的时候就不用在意太多。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几片麦子叶抽到了林明叶扭打中翻到最上面的左腕上——
橙红色的火焰骤然暴起！
许胜楠原本控制住的声音再一次颤抖着发出尖叫。
这一回不是惊吓，而是恐惧。
“你在烧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痛痛痛痛痛痛可怕可怕恐惧不要她在被烧掉！！！！！！！！！！！！
那是一瞬间混乱的，似乎和被火焰吞噬的叶片共感的痛苦。女人一时间彻底被这种痛苦掩埋了理智，跟随其后的就是作物们再次此起彼伏地瞬间生长，几乎要把他们来回趟平的这块田埂包成一块蚕茧。
但毫无用途。
只要林明叶的左臂往上面扫，那么就像是这些东西本身就干燥到了一定程度，碰撞就能引起火花一样开始燃烧！
“……”
林明叶在火焰中，缓慢地倒吸了一口气。
现在的情况，不止是许胜楠，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只能说他可能受到的干扰小一些，至少现在没有像许胜楠这样被半吓半杀得有些失控的样子。
而那些火焰——
林明叶在扭打中努力收拢左手的活动范围。
那些火点燃得自然而然。给他的第一感觉不是火在点燃，倒像是粉尘在空气中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或者燧石相互撞击到了合情合理的位置——
——那不是点燃，而是积蓄到了某种程度的自然转变一样！
那些火光……比之前在教室中出现的容易太多，也难以控制太多！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把庄稼全点着了！
这要比控制住现在失了神似的许胜楠要困难太多。林明叶已经把控制对手的精神全转移到了试图控制这些火焰上。
——进入田地范围就扩散得没那么快了，但是确实还在烧……
“喂！你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控制植物的！”
许胜楠过了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是袭击者对她说的这句话。
现在周围被火和红色点亮了一个小区域，她转过头去，从泥巴和晃动的光影中辨认出了一个有点印象的轮廓。
“你是……那个时候担心小安的……”
“我是什么都随便！现在你赶紧和我分享你的控制经验！庄稼烧完了我们俩都得是三年以上！”
“想要就好了！”
“啊？”
“就是……我就是觉得我和植物是一体的？”
被反问了一下之后，许胜楠刚才喊出来的气势就立刻消散。比他大了应该五岁的女人满脸犹疑不定，看起来甚至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的力量使用条件。
——但是，要是这个想法是对的话……
林明叶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燃烧的植物伸出了手。
伸出了左手。
那只变得像是羽翼合拢一般形状的手环在火光中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变化，但林明叶不确定在这种照明只有火焰的情况下，是不是变化仅仅是自己的错觉。
金属丝包裹的那枚芯片在火下闪烁，似乎突破材料的限制，从硅片变成了宝石。
而伸进火中的手并没有感到疼痛。
林明叶没心思仔细思考这个，只是按照许胜楠那个“想要就好”的原则开始拼命在心里重复“熄灭”和“给我回来”两个指令。
然后，火焰在不知道他重复了多少遍以后，终于听到了他的想法，安安静静地消失了。
农田回归黑暗。
两个刚才开打的人一起坐到了已经没了形状的田埂上。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也是这些麻烦平息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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