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讨厌自己的家。
他知道自己的姐姐许胜楠也是。
不是因为什么传统观念,老思想,重男轻女。
只是父母从来不认为他们两个有自我这种东西,也不觉得人类和输入指令就能输出数据的机器有什么区别。
只是许安不敢表现出来——父母说了太多遍,他是姐姐实在不听话之后生的小号。
虽然羡慕姐姐过去在家里不完全受到控制,但他也不敢去过生活费都会被父母忘记给的生活。
他都不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活下去的。
然后,四年前的某一天,姐姐突然变了。
让父母高兴开心的变化,但也是让许安恐慌不已的变化——姐姐像是突然就放弃了挣扎,乖乖地做父母喜欢的“好孩子了”。父母当然地高兴,许安甚至知道他俩私下商讨是不是最近的放弃态度让姐姐服软,所以要一直保持。
家中则是只有许安一个人注意到,姐姐不再吃饭了。
不止是不再吃饭,更是不再主动说话,不再做自己的事。
姐姐变得像是个输入指令才能行动的木偶,甚至不需要能源,不需要钱。而父母——许安不想叫他们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察觉过。
他们只是在说姐姐乖了,在说姐姐未来有望,带着姐姐现在就开始接触各种“未来要去”的家庭……
甚至从来没注意过,姐姐已经变成了输入指令才有反馈,不需要饮食也不需要排泄的怪物。
于是当然地,许安在这种精神折磨中成绩逐渐后退。但幸好他早就知道父母喜欢什么样的孩子,至少用精湛的表演给自己换来了没被放弃的待遇。
——自己毕竟做不到不吃不喝也能活下去。
只是没被放弃也不代表自己的生活还能像是过去一样,只是在许安产生对姐姐的怨恨之前,他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个家里只有姐姐还在保护他。
尽管她现在已经是个输入指令才有反馈的怪物。
就算她现在已经是个输入指令才有反馈的怪物。
这个怪物居然可能还有一条指令是照顾或者说关心他这个弟弟。
作为一个姐姐。
——————
“有的时候,确实是父母的眼睛……才会看不到很多东西。”
“先入为主真可怕。”
张群在能看到许安家那栋楼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已经接到他电话进了住宅楼的警官,语气悠闲地评价了一下。
两个高中生一个都没说话,像是还在思考他之前那句“果然有原因”。
或者只是单纯地震惊。
先开口说话的是顾云,看起来更乖更好学生的他先说话了:“所以……所以……”
“所以这不对啊!”
顾云的表情看起来都是要崩溃的。
“我去查资料的时候可是看到了照片的啊!都烧成那么一小团了!”
“怎么会没死呢!难道是找了——”
在他把这句话全说出口之前,林明叶按住了顾云的肩膀。
林明叶稍微用力,止住了顾云的危险语句,换成自己接着这话继续。
“我听说这个小区前段时间的火灾因为责任明确,所以没有进行尸检——出现误差不奇怪。”
“之前顾云你看到的是藤蔓和牵牛花,对吧?”
张群轻快地跟着点头。
“都是顺着防盗窗爬到中层也不奇怪的植物,也是很适合作为绳子带动木架的东西,不是吗?”
年轻的警官甚至弯腰掐了根草叶给两个人比划。
顾云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不敢相信地转头看看他眼中牵牛花藤的来处。
“所以,其实许安的姐姐不仅没死……而且许安也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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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变化后接下来的四年,是许安和姐姐互相依偎着熬过去的四年。
这种情况下,不注意到其他细微的异常也很难。
例如姐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偷偷给他带回来外地大学的资料,他感兴趣专业的参考书,高一生如何规划自己的未来的参考……或者只是一个汉堡或者一块炸鸡。
都是许安绝对不被允许接触的东西。
尽管姐姐考进了本地大学后被要求不许住校,必须每天回家,但许安偷偷觉得这也不错——至少他能够每天和父母控制外的唯一一个接口接触。
他认真想过,这样的日子大概可以过到他考上大学。
他可以和老师联系,偷偷把志愿报到外地的好大学。然后想办法把姐姐也扯出去,这样之后就可以越来越好的——只要继续往外走,找外地的工作,在外地买房子,把姐姐也拉到外地去……
然后突然地,什么都没了。
那不是许家任何一个人的错,只是楼上的住户燃气管道老化造成的火灾。
也只是一个难得父母没有做出安排,仅仅要求许安和许胜楠留在家里不许外出的周末。
距离太近,爆炸连着燃气管道到了自己家。想跑的时候客厅厨房连着一起引燃,堵住了通往逃生通道的门。
就这么一段路,姐姐把他推进了逃生通道,自己被吊顶砸到了下面。
坏掉的作品当然不需要创作者再倾注精力。
所以葬礼简单又快速,姐姐的痕迹消失在这个家里的速度快到他反应不及。
许安以为那是绝望的开始。
直到小区火灾的新闻上了社交媒体,他在十几层楼的卧室窗外看到了敲击玻璃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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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的。”
张群仰着头看向绿光一点点顺住宅楼外墙向上,轻飘飘地做了个总结。
“不然姐姐趁机跑了就行——离开炽空市,去新的地方,或者在身份注销前拿到新的身份证……大学可是集体户口,她的身份已经不在家里了。”
“何必要在六中化学实验室爆炸上了报纸,警察又突然全市排查的时候回来呢?”
“……”
林明叶抿了下嘴唇。
——因为这个家里父母不重要,但是互相依靠,现在需要自己保护的弟弟很重要。
——不,不是很,是非常,超级,绝对的重要。
顾云把他想的话说出了口:“因为许安还在这里?”
“八成可能。”
张群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啦,还有别的事情,例如姐姐这些年在外面怎么生活的,是不是出于别的考虑,或者想把自己父母的形象再往糟糕了塑造一下……谁知道人会想什么呢?”
“所以你们现在这是准备……蹲在许家等着许安的姐姐回来?”
“那倒不是。”
张群转头瞥了眼林明叶,脸上倒是收起了刚才轻浮的笑容。
“小明叶,一般情况下,被侵蚀者还是比较难自然诞生的。”
“虽然说精神压力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容易被侵蚀,但大部分人自身的……这么说吧,组成也比较稳定,没有强异常能量源在身边,没几个人会像你似的。”
——像我似的到底是什么负面评价啊?
——所以说我除了是个被侵蚀者还有什么特别的?难道还是个等待合适引线的炸弹体质吗?
林明叶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但没说话。
忍耐了张群重新落到他头发上的手之后,才听到了接续上来的话。
“你属于不断吸引元素能量和异常能量凑过来,这些年没出事纯属运气太好。”张群简单解释后,重新转回了可能是他自己认为的主题上:“许安的情况和你可不一样,他算是沾上了大量的元素能量,但最近身上的元素能量浓度下降,压力又开始增长,这才引来异常能量,产生了影人。”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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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地面相当距离的楼层中,有藤蔓卷着一封信,像活物一般敲打着自己卧室的玻璃。
那是童话中才有的景象也说不定。
然后,许安在那一天打开了窗户。
接下来就是风暴或者海啸一般的信息——姐姐早在四年前就离开了家,姐姐有操纵植物的超能力,家里的“姐姐”是她留下来瞒过父母的傀儡,因为之前损毁所以姐姐才回来问他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离开……
许安已经忘掉自己那天到底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应该是想走的,但有一件事情把他扣在了这里——姐姐的死亡记录。
——只是这样离开的话,姐姐以后怎么办呢?
大学的学历,以后的好工作,租房买房,还有更多的身份问题……他当时满脑子都是丧失了身份的姐姐以后怎么办,商量好了让姐姐等等他——但想做的事情都没做成,就来了一群拎着仪器的警员找上他,接着又是那些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怪物和带绿光的爆炸。
然后又是警官开始说那些什么能量的……
一连串事情和姐姐的事串在一起,把许安搅得头昏脑涨。从昨晚到今天,他就一直精神不好,直接导致母亲中午“特意”来送饭的时候骂了他一个午饭。
尽管精神不好,今天放学回来的时候他还是注意到了小区的异常。不少不认识的人出现在小区里,在他仔细分辨后还看见了昨晚出现的几个警员。
许安几乎窒息。
他神游一样回到家里,想和姐姐联系但自己没有超能力,父母想要继续责骂但是被他推了张床堵在门口,然后重新跪到了窗台上,试图一直看清下面的情况。
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姐姐出现还是姐姐彻底不再来这里。
在许安这样混乱思考的时候,以父母在门外的敲门呼喊和责骂声为配乐,窗外的光线也阴暗了下来。
——————
“所以,在没有其他更吸引它们的诱饵出现时,许安也可以被影人放进食谱。”
张群语气轻快地说出了这句话,还顺手抓着林明叶的左手抬了一下。
“小顾同学的能量值超级低的,你又带着屏蔽环,那么提问——”
“会被影人围攻的,是小顾同学,你,许安,还是一直利用植物窃听我们的小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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