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出院了。
钟燕不明白,明明那么凶险的重病,怎么能出院?
医生怎么会允许他出院。
当她看见季家院子里浇花的季母、清扫落叶的季父,呆愣在门口。
“小燕你来了!”还是季母先对她招手。
“我,我……是季风叫我来的。”钟燕还在解释,季母已经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季风都跟我说了,他要你来帮他的忙对不对?他就在车库里,你自己过去找他吧。”
“好。”钟燕受宠若惊。
季母的开明大方也让她再次眼底发酸。
“中午想吃什么,待会跟阿姨说,让她给你们做。”季父虽然背着他们做事,但还是插了一句话。
季母捧着浇水壶点头,“是啊,阿姨做菜还可以,你喜欢吃什么口味?”
钟燕愣愣说:“我都可以的,谢谢阿姨。”
边说着,她边加快脚步,直到变成小跑,飞快穿过前院抵达后院。
推开车库门,季风坐在他的电脑前敲打着键盘。
钟燕愈发觉得这是一场梦。
“季风。”钟燕轻轻叫他。
“来了,过来帮我看那台打印机,如果它停了告诉我一声。”季风头也没有回,专心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钟燕答应过来,是因为在手机里说不清。
她不想让季风出院回家,这些研究哪比的上他的安危,他的性命。
可她没有想到见到季父、季母都是那么的平静,甚至笑着面对她,仿佛他们的儿子不过是放学回家一般寻常。
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安静地坐下来,看着季风的模型打印机。
身旁后不远处的季风时不时会敲键盘,调整参数,要不然就操作一些她看不懂的仪器打磨什么东西。
季母端了茶和水果进来,只跟钟燕说话。
“他平时在家也是这样,一旦研究起来几个小时都不理人,很讨厌的。”
“妈,你知道我耳朵还没聋吗?”季风远远说了一声。
季母声音又压低了,“他嫌我唠叨,吵到他看数据了,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喜欢这个,我们家里也没有人搞这个,他就是天天在那网上看啊学啊,还订了很多外文杂志,自己就给捣鼓出来了。”
“季风真的很厉害。”钟燕真心实意说。
季母虽然在埋怨儿子,实则还是很为他骄傲,钟燕这么一说,她也忍不住夸起来,“是啊,他们院士特意来招的他,原本他爸是准备让他去读一个管理、外贸什么的,以后好接管他的公司,但是那院士说季风有天赋,一定可以在这个领域闯出名堂来,学校还说可以为他降分录取到卓越班,他爸虽然不愿意,但是还是拗不过孩子,季风从小就有主见,他五岁就说要自己管零花钱,也没见他乱花过。”
这世上有晚熟的孩子,就有早慧的孩子,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比别人的生物钟拨得要快一点,仿佛赶着要快一点做些什么。
骄傲的母亲夸起自己的孩子滔滔不绝,“你知道季风有自己的专利吗?我也搞不清是什么,下次让季风自己给你说。”
钟燕认真地点点头,“我下次让他给我说。”
季母愈发高兴,又说:“你知道季风他唱歌好听吗?你听过他唱歌没?”
钟燕赶紧点头,生怕季母要季风现场高歌。
过年过节家里来了人,大家都围着妹妹,让她唱歌表演。
幸好她年纪大了,学业又紧,不然面对这样的情况,只会昏倒。
“妈,你知道你现在像林婆卖瓜吗?”季风还是听见她们的对话,忍不住说。
季母说:“你妈我还年轻。”
“哦,年轻那还不赶着快点生个二胎。”
季母的笑容淡了下,半晌才回过神,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拿着托盘走出去。
钟燕这时候才回头问:“季风,你不在医院真的可以吗?”
“我这个病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发作,照样生活工作,只要没有破裂,不影响。”
“可是你的头不是经常会痛吗?你每次痛的时候都是臭着一张脸对不对?”
季风发出一声感叹,“啊”。
回头看着她,说:“我都没注意。”
他当然注意不到。
当人处于不舒服的时候,本能会烦躁、不耐烦以及出口阴阳怪气。
“我以后会注意的。”季风说。
钟燕问:“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还有回家研究这些,等病好了不行吗?”
季风耸了下肩膀,“你没听过一种说法吗?当膀胱被压迫时,人的正确率会提高30%,我这里虽然不是膀胱,但是是更重要的中枢。”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钟燕抿了下唇,说:“好学生也会信这种歪理?”这跟选择题三长一短选最短,参差不齐就选C的说法没差别。
“这可是荷兰大学研究发现,当身体处于紧迫感时,会刺激大脑神经,提高专注力,更高效地处理问题。”
总而言之,季风认为自己现在做的事是完全正确的,而季父季母也是完全支持。
她,只是一个外人。
更没有办法置喙,她只是担心,担心他又会突然倒下。
“对不起。”季风背对着她,键盘里还在不断输入她看不懂的指令字符。
钟燕屏住呼吸,眼睛已经开始发酸,语气尽量轻松,却挡不住透出来的苦涩,“说什么对不起啊。”
“我没有你想象中勇敢,我也有懦弱的地方,我不想面对这个病才逃到这个岛上来。遇到你的那一天,我本来要随我妈再去另一个医院检查的,但是我告诉我妈我有走不开的要紧事才躲掉了。”
钟燕连忙正襟危坐,“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她若是知道季风患有这种危在旦夕的病,绝对不会耽误他一分钟。
钟燕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么紧张干什么?”他又恢复以往那种散漫随意的态度。
“如果我想走,十头牛都拉不住。”
这话,钟燕倒是信,所以她的眼泪就尴尬地蓄在眼眶里,回不去也不想掉下来。
季风继续背对着她说,“我原本以为我能够忘记这个病,这个病也能够忘记我,我继续做着我的研究,在这个领域继续发光发热。事实证明,我忘记了它,它却一直还惦记着我。”
“季风。”钟燕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季风没有中断自己的话,他要一直说下去,“我也很害怕,谁能够不害怕呢?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得到这个报应?”
“不公平,对吗?”
他没有等钟燕回答,钟燕早已经捂着嘴哭泣,无法说话,季风继续说:“隔壁床的病友给了我一本书,史铁生的。”
“他在书中说,世界需要差异,而差异才能带来美好,没有闻过腐烂的恶臭就不知道鲜花的香,没有坐在轮椅上过就不知道独立奔跑的幸运,没有见识过卑劣小人就不知道真正高尚的君子……”
“至于谁来体现这个差异,去承受那些恶劣的品格、那些不好的苦难却全无规律可言。史铁生说,‘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敲击键盘的声音没有停,季风的脸依然面对这屏幕。
“所以,不要把别人的苦难全部套在自己的身上。”
他话音一转,说:“万一你妈就是有一个‘叛逆’的女儿呢?”
钟燕愣愣坐在他身后,哽咽说:“我不叛逆。”
季风问:“你想当老师吗?真心话。”
钟燕下意识就回答:“不想。”
季风问:“如果不去读师范,你想去读什么?”
钟燕说:“……我不知道。”
“那你要开始想了,等我写完这一段,你脑海里最后剩下的就是答案。”
“什么?”钟燕看见他屏幕上的字符犹如膨胀的发泡胶快速地充盈着屏幕,她的思维一下就停摆了,耳朵里只有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季风打字的速度很快,快到她没有反应的时间。
最后一下,季风用右手无名指,重击回车。
他转过椅子,面朝向她,讨债:“答案。”
钟燕已经慌得头冒冷汗,脱口而出:“航大!”
季风缓缓扬起一抹笑,“那你要复读了。”
“可是……我……”钟燕说:“我复读能行吗?公立院校不收复读生。”
“你这种成绩好的机构都抢着要,说不定还要给你奖学金,如果要让你签协议,记得找律师给你看清楚。”季风望着她,说:“放心吧,你没问题的。”
“你会考上航大,顺利完成学业,然后顺利找到合适的工作,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季风斩钉截铁的说,仿佛他是世上最伟大的预言家,说出必然会实现的愿景。
钟燕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她或许对此还不熟练,但是有季风为她打样,她好像有点明白过来。
她对未来的期望该如何展开。
“我还想改回我的名字,我不想做被钟压住的燕,我想做我爸的轻燕。”
“这个简单,成年人可以在政务小程序上申请,然后再带上证件到线下办理。”
钟燕说:“季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些你也用不上吧。”
“我用不上,但我觉得你会用得上。”季风的目光好像是正午从海面上来的风。
钟燕差点又没忍住眼泪。
这两天季风在病床上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再理她,不再逗趣,好像灵魂已经离开,只留下了躯壳。她绝望、恐惧,仿佛困住她的孤岛上,最后一个陪伴的人离去,海水逐渐上涨,又或者她主动在沉溺。
她把季风的关怀陪伴当做续命的灵丹妙药,这种状况非常的不妙。
季风比她还要早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想野蛮地一刀斩断她的依赖。
他要的不是“You jump,I jump”的无可奈何,要的是即便痛苦难过,也会坚强地过好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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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8月25日星期一
我会考上航大,我会顺利完成学业,我会顺利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会考上航大,我会顺利完成学业,我会顺利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会考上航大,我会顺利完成学业,我会顺利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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