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然是相同的情况。
钟燕早早来到医院,季风配合着医院的检查,依然不怎么说话。
“林阿姨说,她给你找好了医生。”钟燕声音干涩,犹如没有润滑过的生锈齿轮,艰难地滚出几个干涩的音来。
她的心情和声音一样,生了锈。
两夜没有睡,她精神萎靡,两个黑眼圈挂在眼睛下。
第一晚是因为季风未知的急症。
第二晚是因为了解了季风的病症。
绝大部分脑动脉瘤终身不破裂,但是一旦破裂就是十分危险的急症,死亡率高达40%。
即便幸存也会有33%的可能遗留重度残疾,如果首次手术过后再次出血,则死亡率会超70%,更别说还有其他的并发症。
季风的脑动脉瘤在颅底深处,又被称为后循环动脉瘤,加上动脉瘤形状不规则,手术难度极高。
小岛上的医生压根不敢碰这样高难度的手术。
“她没有告诉你,我的手术成功率只有25%?”
季风是飞动专业,本身就是一个对数据、概率、安全性要求极高的职业。
绝对精准,不容差池。
在高空之上,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螺丝钉都能够起到至关重要、事关生死的作用。
成功概率25%放在机器上就是就是实验的失败,是产品的报废。
钟燕说查阅了很多资料,也咨询过许多自诩是疑难杂症明医的网友。
他这样的情况,手术的成功率是25%,但不做手术等待动脉瘤破裂的死亡率却是100%。
钟燕趴在病床上,脸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那天晚上就看出来,我不想活了吧,好几次你都旁敲侧击地骂我,浪费生命的人就是垃圾,我心底还不服气,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的苦,又怎能说活着轻松。”
“你痛斥我的模样真的很让人讨厌。”
“但是我又好羡慕你,羡慕你热爱生活,羡慕你有自己的梦想,羡慕你……”
“你会唱歌作曲,还会造飞行器……”
钟燕喃喃自语,说了很多。
“要是能把我的命给你就好了。”
“就让想活的人,活下去不好吗?”
季风转回头的时候,钟燕已经睡了过去,她的额头上碎发散落在眼前,脸颊苍白,就连唇色都淡了。
她病态的面容在白色的床单上说不出谁比谁更无力。
钟燕什么时候又变成了这幅模样?
季风突然心口一窒,感觉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了下。
这时,他的余光忽然注意到门口有一抹白色,定睛看,是负责给他换药的护士。
护士拿着夹单在核验推车上层的药品,然后才推着车进来换吊瓶。
季风没有说话,护士看了眼趴在病床上的女孩,轻声问季风:“你女……你朋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病人话少,但是本着好心,护士还是继续说:“我这两天看见她的状态,不太好。”
护士虽是神经外科的,但已通过完成精神专科护士培训并取得资格证书,日常也参与精神科协作的工作。
因此见过形形色色的精神病人,对于她们的表征特点已有了一定的敏锐度,不敢说能够百分之百发现问题,但也能摸个六七成。
季风抬起了头。
护士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要不要劝她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为验证自己的话有根据,护士换完吊瓶又站了会,说:“蜷缩身体是极度不安,表情矛盾是内心痛苦,眼神呆滞是情感麻木……这两天我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有明显异常,而且刚刚她的语言透露着让自己消失的意思,这已经具有中度风险。”
男生面目麻木,护士难能可贵地劝说了句:“不要让她枯萎了,跟她说说话吧。”
她或许误会了什么,以为是女孩的一厢情愿,男生的狠心无情。
电视里演的,生活里见的,多是如此。
不能接受“男朋友”生病,悲伤过头弄出心理疾病的不是少数。
人心是很脆弱的东西,一旦生了病,就很难治愈。
护士推着车出去。
季风想到早上妈妈的那通电话。
她去家里帮他收拾换洗衣物,跟他说了一句:“你的玫瑰在枯萎。”
/
中午,季父季母从家里收拾完,休息好,来到医院。
“那个女孩回去了?”
医院通知他们的时候就说过是一个女生打的救护电话,帮忙把病人送到医院。
林珠茵得以知道钟燕,对她感激不尽,因此才跟她细说了那些话。
“嗯。”
季风叫陈宝然把钟燕弄回家,她太久没有睡觉,疲倦也会影响人的情绪。
“我想出院。”
林珠茵和季禹对视一眼,连忙劝说:“再观察观察吧,你这个情况恐怕得马上转院。”
“是啊,如果体检出来身体状况还行,就趁现在坐飞机去B市。”
“张主任不是说手术最迟在月底吗?这段时间我不想待在医院里。”季风说:“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林珠茵说:“可是你的身体……”
季风忽然笑着说:“妈,你请个假陪我住这呗。”
林珠茵好久没有听季风说这么多话,更别提看见他的笑容。
林珠茵又哭又笑,语气也松了下来,“之前就说要陪你来的,你非不肯,嫌我唠叨,现在又叫我来,当你妈是你仆人了吗?”
说着,她就起身,急忙要去找医生商量出院的事。
季父下意识转身要跟出去,但季风在他身后叫了声“爸”。
他说:“爸,你知道脑动脉瘤不是能够被人打出来的,对吧。”
季父点了一下头,又用力点了两下。
在季风看不到的地方,眼眶迅速转红。
男人之间,父子之间,有些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
钟燕太累了,被陈宝然和COCO架回家后,又被盯着躺在床上,没能挣扎多久就沉沉地陷入深睡。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一直在做梦。
梦里有她过世的爸爸温柔地叫着她“轻燕”,有外婆温暖的大手摸着她的头顶说:“日子谁能不苦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要吃,不是前面吃就是后面吃,熬过去,熬过去。”
也有季风认真地说:“你怎么知道和自己没有关系?”
手机在枕头边嗡嗡响。
钟燕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还有一股香味。
“小心小心!粥要冒出来了,掀盖掀盖!”
“你的菠萝咕噜肉都要烧干水了,欸,小海燕别扑,没见过自己要下油锅的!”
闹哄哄的声音让钟燕更加迷糊。
她睁眼看四周,像是在自己家里,但她的“家”哪有这样的热闹。
她过了好久才撑身坐起来,往门口看,一个人影闪了过去把她吓一跳,随后那道人影又退了回来,扒在门边跟她打招呼。
“小燕,你醒了?正好来吃饭了。”是COCO。
“吃饭?”钟燕穿上拖鞋,身上还发软,正是因为过度疲劳导致的。
“对啊,你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吧,别介意我们用了你的厨房,主要现在外面餐饮还没恢复过来,叫外卖也没有地。”
桌上四个菜热气腾腾,对面陈宝然和COCO笑脸盈盈。
“季风拜托我们来的,别客气,他付钱了。”
钟燕眼睛酸胀,“他,他在医院怎么样了?”
“你待会自己问问呗,快吃饭,待会凉了。”
陈宝然和COCO都不是会客气的人,已经开吃了,钟燕担心季风,先打开手机。
季风在她醒来时就发来了两条信息。
WIND:【泰坦尼克号里我最不喜欢的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季风已给出答案。
WIND:【You jump,I ju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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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8月24日星期一
世界正在倾盆大雨,他依然会为我撑起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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