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完了?”
埃尔维斯抱臂等到索兰漱口出来,就见对方还特地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
——瞎讲究。
埃尔维斯哼笑一声:“真不知道军部是怎么说服你剃寸头的。”
“方便。”新衣服领口不太合身,有些勒脖子,索兰扯散了两粒纽扣,顺手将装有寄生者的特殊容器抛给埃尔维斯,“若是能让寄生者灭绝,我剃光头都愿意。”
“嗤。”埃尔维斯想象了一下,索兰剃光头率兵出征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被索兰嗖嗖飞了两记眼刀。
——这才是索兰应有的样子,独处时龟毛又讲究,绝不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但回归军雌身份,却时常会为了多给自己身边的虫族制造活命的机会,完全将本性全都摒弃,只为减少牺牲。
“你怎么看出来的?”见埃尔维斯还没有收敛的意思,索兰抬脚跺了跺地面,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白芽”一族寄生附带的产物是情绪化,和他们已经交手过数次的埃尔维斯若是再发现不了,这么多年的阅历就只能算是白混了。
他与元帅是旧识,眼前的粉毛寸头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能把克己复礼做到极致,索兰在一群皮得完胜猴子的军雌之中完全是一只傻不愣登的乖兔子,尤其是他当年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傻子都看得出来索兰崇拜埃尔维斯。
但索兰的崇拜从不会凌驾于责任之上。而一路上他表现出的种种行为,包括顶着被监视的风险主动约自己,信息互换,商讨方案,提出解决办法……埃尔维斯已经能察觉索兰对自己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一步步脚踏“下属背叛,对手刺杀,政敌捅刀”等鲜血之路的元帅绝不会傻白甜面对立场相悖者听风是雨,即便是曾经的挚友,也不能超过天平另一端名为“责任”的砝码。
不过介于兔子急了会咬人,埃尔维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是收起了笑意,淡淡道:“几个月前,我离进单人茧房,仅有一步之遥。”
“真的?”索兰一时难以置信。
“被寄生者摆了一道。”这没什么好说的,埃尔维斯有时候独自回想,深感当时的种种表现实在是丢人现眼。
他有意跳过这个话题,扬了扬手中塞了两个寄生者的容器:“你要想好,这都归我了?”
“左右也研究不出什么名堂,不如就把这烂摊子丢给你了。就当**蛋饼的谢礼吧,明天我会秘密带两个炊事兵到这个坐标,你记得派虫来接他们。”
虽然被埃尔维斯猝不及防塞了一口鸡蛋饼的经历不算美妙,但是无论是滋味还是“功效”,索兰挑不出任何毛病。
既然索兰能答应第一件事,想必后面两件事也能答应,埃尔维斯想借此机会趁胜追击,却不料索兰拧着眉,虽然没有拒绝,但瞟向埃尔维斯的目光像是在鄙夷一个昏君。
“军校那会你喊我替你买小说实体书,还指名道姓要精准本,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非但没有消磨热情,反而变本加厉了。”
埃尔维斯瞬间知道索兰领会错了意思,他调出光脑正要解释,却发现那个作者默默在同意签约合同之余,还偷偷给他发了一章还未发表的存稿,配了一段让虫摸不着头脑的话:
【希望我笔下的角色能为你带来希望。】
埃尔维斯一头雾水地打开,发现并不是延续的章节,而是一章关于瑞吉尔太太的自述。
仅是瞟过一眼,埃尔维斯就知道,一旦这章在虫族广为流传,它对很多虫族世界观的破坏力定不会亚于能轻而易举摧毁一整个星系的宇宙风暴。
文字无情,但一旦引起阅读者的共情,即使再轻描淡写也会带来锥心之痛。
埃尔维斯知道这位作者胆大,但每次伴随着新的章节出现,他才会一次又一次感受自己对这位作者的认知还浮于表面,从不曾真正从文字背后窥探到作者的强大,无畏世俗言论的内核。
将当代粉饰太平的爱情遮羞布狠狠撕破,大胆借人类世界放大冲突,增强合理性,再融入最现实残忍的背景故事,瑞吉尔太太的过往和少将尤里的命运轨迹近乎重合,甚至连名字都何其相似。
“借你看看,仅限五分钟。”
将未发布的稿件私自传播是很无礼且不道德的行为,但形势所迫,再加上埃尔维斯有信心能说服索兰将其推广,所以他短暂在心里和作者默默说了声抱歉,并下定决心等这阵风波完美解决就给“银河来客”打赏。
索兰对如今市场上那些流行的爱情小说抱有生理性厌恶,本来只是为应付埃尔维斯勉强看了眼开头,瞬间炸出了翅翼,难以置信地看向埃尔维斯:“敢写这本小说的虫,现在还活着吗?”
开篇交代的第一句话,大概能把所有被骗进来的雌虫炸得晕头转向。
【我叫尤莉,如你所见,我是本案的真凶,同时也是死者的妻子。】
不以虚假的救赎为主题、到处散发甜到发腻的情节歌颂爱情,只闻得嫌疑人冷酷且不为自己做任何辩护的犯罪自述,索兰敏锐感知到了埃尔维斯希望推广它的真实原因,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快速将其看完,随后深吸一口气,嫉妒得眼红:“这个作者是你从哪儿挖到的!”
就是看小说的时候发现的……
埃尔维斯视线可疑地偏离了一秒,随后摆出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眼皮掀了掀道:“你就说吧,这推广你接不接。”
听语气,大有“你不接有的是虫接”的态度。
但索兰并没有被这本小说所带来的利益冲昏头脑。
如埃尔维斯所说,若是能引起大范围认同,他们再放出尤里与瑞吉尔太太尤莉有着同样悲惨的过往,确实可能有逆转舆论的可能,从而他们可以在“赦免尤里无罪”挣得更多的话语权。
只可惜整个过程看似完美无瑕,实则“获得认同”的前提都无法做到。
“埃尔维斯,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否成功不在于支持的虫族有多少,而是反对的声音有多响。”
目前“净土”网站遍布星际,但实际注册用户可能连D星万分之一的雌虫数量都不到。雌虫对疼痛的逆天忍耐力既是他们得以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天赋,也是禁锢他们反抗之心的枷锁。
或许他们心中也有如同小说一样深陷这种困境,但是谁会真正付诸行动呢?尤其是整个社会主流都在积极促成这个局面,压缩雌虫和亚雌的利益,无条件纵容雄虫的行为。
“论地位、身份,当年的你可比恒星还耀眼数倍,但是结局呢,你最终化身成流星,在燃烧之后消失在了宇宙尽头。身为虫族大殿下的你,结局都尚且如此,你觉得其他毫无背景的雌虫会再冒一次险吗……”
似乎是顺应索兰的话,高山上冷冽的寒风将他们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星盗首领闻言站直了身子,两眼定定地看着索兰:“你都知道了。”
“是的,埃尔维斯大殿下。感谢您——”
“以及,对不起!”
年轻的元帅目光坚毅,但眼底依旧藏有深深的哀愁:“心眼、战力、智力……论这些我都不如你,但就大众雌虫亚雌的想法行为预测上,您不如我。”
埃尔维斯心微微沉了下去,在当年的军校之中,只有少数同学和他理念相同,索兰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即使是在通讯时刻埃尔维斯察觉到不对,也冒着风险前来谈判,希望得到他的协助。
但身为领袖的自傲让他忘了,所站的立场不同,即使理念相同,两者也会背道而驰。
可索兰的决策也没有错误,而且也说的很对,埃尔维斯始终身居高位,即使沦落为星盗也依然没有转变身份,他与一路从平民步步攀升至元帅的索兰相比,虽知晓雌虫的困境和绝望,但永远不会和那些宁愿隐忍也不反抗的雌虫共鸣。
——我了解他们,同情他们,却不认同他们。
“可有一点你说错了。”埃尔维斯逆风而立,为索兰挡住了狂风。“他们冒险的后果,不会比我更惨。”
他不会虚伪地说什么一定会成功的大话,但能保证自己作为先锋,会走在这条荆棘之路的前方,为后继者披荆斩棘,直到再也挥舞不动武器,再也无法为其呐喊的那一天。
埃尔维斯将右手抵在心口,向索兰做出承诺:
“我作为领袖,或许在思想和行为上与他们有所偏差,但是我会走在最前面,为他们抵挡最暴虐的风雪。”
风很烈,吹在耳畔很响,刮在脸上很痛。
但索亚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仿佛跨越时光回到了和对面雌虫初见的开学典礼上,年轻的埃尔维斯逆着光演讲,随风飞扬的金色长发耀眼而神圣。
想象中的画面消散,索兰看向埃尔维斯此时的着装,恍然才意识到一件事:从大殿下跌落至星盗流寇,确实不可能有雌虫会比埃尔维斯失去更多。这样的落差可比由奢入俭还可怕得多,但是埃尔维斯接受良好,好到索兰都误以为他生来就是星盗,根本没享受到作为大殿下应有财富和地位。
是啊,埃尔维斯就是这样的存在,无视环境,野蛮生长,带动周围的虫一起向光的方向迈进。
多年之后的今天,索兰的心也一如既往地追随着那抹金色的身形而发出铿锵有力的跳动声。
——这无关情爱,而更像是刻在虫族基因之中慕强的本能。
埃尔维斯看索兰半晌没有反应,苦笑又无言地轻叹一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再纠缠下去不是他的风格,埃尔维斯正打算用体面的方式离开,却听到索兰说:“我不会明面上帮你,毕竟这事关我部下的安危。”
虽然是人类小说,但怕就怕雄保协会看到内容,追究推广的责任,索兰本身还好说,但是被派遣任务的军雌免不了会被扒掉一层皮。
但既然说到明面上不行,肯定是可以暗地里搞鬼了。
埃尔维斯磨了磨牙,心里隐隐有点激动。
“明后两天我会给负责网络信息安全的军雌统一放假。”
但时候,能不能把握时机达到你想要的推广效果就看你的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学坏了。”星盗首领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顺嘴调侃了一声。
“都跟你学的,满意了?”索兰淡淡地回刺一声,抬手赶客。
在回屋之前,他双手插兜,最后一句话飘散在了空中,也不管埃尔维斯怎么想。
“至于你提到的那个……咳,雄虫,你自己照顾,不关我事。”
自以为很懂·埃尔维斯:索兰,你学坏了。
索兰(表面不赞同也不反对,实则准备更坏):你那只雄虫(亚雌)自己照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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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理念与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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