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自然闹得很不愉快。
魏棋走在后面,前面芝麻组俩人错开半步,魏殉道在前,徐翊在后。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还是只能看见那人一双薄唇和微凸的锁骨。
太瘦了,魏殉道漫无边际的想着。
徐翊只是在他身后跟着,嘴里的哨子吹着不成调的曲子。
听的人脑子疼。
“还饿吗?二爷。”
“还好,阿姨手艺不错的。”
“可惜了,你吃到黄米凉糕了吗?”徐翊又跟上来一些。他走的懒散,比不过魏殉道大步流星的样子。
“你盘子里那块,吃完了。”魏殉道略微放慢了点脚步,等着徐翊跟上了,又继续往前走。
徐翊盯着他黑色风衣的衣领看了看,又仰着头问了第一句正题:“你要找我单独谈什么?”
魏殉道脚步一顿,红底皮鞋的敲击声再次响起来:“坐着说吧。”
“那去哪呢?”那人只是带着一抹笑:“二爷别等会给我卖了。”
“不至于。”
“这二环附近密度挺大,我嚎一嗓子估计警察就出来一窝了。”
“不至于。”魏殉道加重了一点语气:”我虽然能,但是我不会这么做的。“
下一句就让魏殉道噎了一下。
徐翊很认真的说:“不是的,因为我是一条灵活的狗。”
末了他还跟着魏殉道后面活灵活现地学了两声狗叫,搞得一边欠着一条泰迪的大妈蹲下去捂住了那条狗的嘴筒子。
魏殉道加快脚步,他不太想看见大妈怀疑的眼神。
人怎么能学狗叫像成这样。
让她去怀疑魏棋比较好。
徐翊跟在他后面,三个人转过小巷子,一扇略开的大门里传出几声真切的狗叫,魏殉道简直要以为又是徐翊叫的,下一秒才发觉那应该是真的狗。
魏棋一路颠着跑过来:“那小老太太的泰迪还挺凶,叫的那两声嗓门挺大,不过老太太还挺有素质的....我草,这里也有狗?”
他有点怕狗,魏棋小时候被魏家祖宅里看门的阴狗追着跑了三条街,留下来终生无法散去的阴影。
魏殉道只是把他往那扇门外面拉了拉:”应该栓绳了。“
“没,栓啥绳啊,他们家没狗。”
徐翊冷不丁在一边讲了个恐怖故事。
“没....没狗?!没狗那是谁在叫?”魏棋躲在自家老板身后瑟瑟发抖。
那个四合院的顶上蓦然探出个头。
来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面容是东方的没错,只是眯起来的眼睛看上去是绿色的。
魏棋第一反应是:我靠,洋人。
卷毛扒拉着窗框,小半个身体都探出来,似乎在顾忌什么,还回头跟屋子里看了看。
估计是屋子里没什么能制裁这个人的东西,他转头就对着徐翊叫了两声狗叫。
魏棋很震惊地转头看着徐翊。
徐翊点头,煞有介事地指着那个卷毛:“看,那有个串儿。”
魏殉道自从那卷毛发出两声狗叫之后,就眼神复杂地看着徐翊。
徐翊没心没肺地冲他呲着牙,和开了花一样乐了一下,转头和卷毛“对吠”。
两只狗你来我往好不欢快。
那两声极其相似,或者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狗叫让魏殉道只觉得是密语,他听不懂,但是现在哪怕是重大机密他也不想听明白。
狗语还是太超前了。
屋子里有男人骂骂咧咧地吼了一嗓子:“小二!出去看看,把那狗赶走,别他妈叫了!一天天的叫魂呢?”
卷毛立刻单方面停止了这一场跨物种的闹剧,扯开喉咙转头对着屋子里说了声好,噔噔噔跑下来。
而徐翊还在尽情的狗叫,尽职尽责地吸引着屋子里人的注意力。
魏殉道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外面体会到什么叫害怕,他真心实意地希望那个男人别举着扫把出来亲自赶狗。
他一直很倒霉,但是今天似乎意外地幸运。
那个男人果真没出来,他嘴里的小二,也就是那个卷毛,如蒙大赦地冲出来,装腔作势地“嘘”了两声赶狗:“去,去一边去!”
徐翊嘴里学狗叫学地更欢了,踩着石板路就嘎巴一声窜了出去,听着还真挺像一条恶犬被赶跑的动静。
那个卷毛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嗓子:“赶狗!赶狗!”
屋子里人没吭声,准确来说应该是没来记得吭声,卷毛就出溜出去,末了还不忘对着魏家二人组勾勾手,示意他俩跟上来。
“二爷,去吗?”
饶是魏棋跟在魏殉道身边多年,也有些撑不住这种有可能被送进北京安定医院的场面。他见魏殉道不说话,再次低声问了一句:“跟着吗?“
魏殉道也是破天荒的转头看他,双方都在彼此眼见识到了百之百的拒绝。
两个人彼此和理智僵持了一会,魏殉道率先卸下力来:“......走吧。”
“啊?”魏棋明显有些讶然:“....真跟着啊。“
他老板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迈开步子走在最前面:”嗯,那个人应该挺重要的,和徐翊关系也不错。“
“啊?”魏棋只觉得自己看了一次神经病的表演:”真的假的?“
魏殉道抬抬下巴,示意他看那个突兀的,在四合院上面,像是违章建筑的狭小阁楼。
“像不像个狗笼?”
魏棋盯着看了几秒,才想起来,那是刚刚那个卷毛探出头的地方。
那人走路带风,顺着翻飞的衣带飘过来两句话:“徐翊在救他呢。”
魏棋很多年后想起来这一幕,都会记得那个足以让四个人全部进精神病院的夜晚,和那个被当做狗养起来的绿眼睛小卷毛。
夜色随着脚步声逐渐加深,四个人在漆黑如墨的夜色掩饰下钻进了小铺子。
“我草,还好没上锁。”魏棋顶开门,等魏殉道弯了腰,徐翊和小卷毛都溜进去以后才放下来。:“不然开门又要好半
天。”
魏殉道闻言只是眉心微微一动,视线移动中看见徐翊嘻嘻哈哈地笑着拍了拍魏棋的胳膊。
他随即又看向别处,细细打量着这个旮旯店铺的每一寸墙壁。
然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下一刻,他的耳边传来魏棋像是隔了层雾的声音:”二爷,怎么了?.....“
后面的,他没听清。
这是传音术,魏棋不太习惯这个,也打小不太会用,距离超过三米,那每一句话都像是磨出了全损音效,魏殉道只能面不改色地给他传音:“什么?”
“......乌鲁乌鲁。”
“......嗯?"
“乌鲁乌鲁乌鲁....徐翊.....乌鲁乌鲁.....二爷。"
魏棋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算是和他一起被养在师傅魏晦膝下。
他这十多年一直懒得把魏棋当副手看,每每有人嘲笑魏棋太弱了,魏殉道骨子里那点难以掩饰的骄矜就足以让他踩着那个人的脸——
“只有你的兄弟需要给你做下属,魏棋可以干他一切想干的事情,听明白了?废物渣滓。”
现在的魏殉道只觉得自己少不更事,为什么没有要求魏棋好好练练那些看起来不重要的法术,而是放任他琢磨草药去了。
不然也不至于隔着三米掉链子。
三米开外徐翊只是揽着魏棋的肩膀,带着那边热情洋溢地笑,以一个很松散的姿态和他介绍那个卷毛:“我的朋友。叫李健安。“
魏棋刚觉得自己看见墙角金光一闪,就被东道主温和却无法拒绝地扯开了视线,只能试图给魏殉道传音,还要分出神来面对面前的卷毛小狗。
嗯,还他妈是个绿眼睛的金毛卷发狗。
魏殉道从后面走上来,魏氏俩人齐刷刷把小店站成了T台的感觉,盯着半蹲在地上的,仰着头的李健安看。
于是这才咂摸出一点不对来。
李健安看着明明有二十多,甚至根据魏殉道多年“杀人越货”的“丰富”经验来看,这人最起码得24。
比徐翊还大点,也没比自己小多少。
可是当他仔细端详过去,李健安只是半蹲在地上,手却能碰到地上;眼神也有一股子清澈无辜的味道;嘴唇微微张开,估计跑多了,吐着舌头喘着气。
魏殉道头一回透露出一点迷茫和不解,蹲下来和李健安平视。
像是条狗。
这是魏殉道唯一的想法。
或者说,这是条狗。
“您看出来了?”徐翊也跟着蹲下来,安抚的摸了摸李健安的头。
“嗯,”魏殉道点点头,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面前李健安的识海。然而对方只是真的像条狗一样,把爪子,不对,是一只五指严重退化的手,放在了魏殉道掌心,
就像是小狗跟主人握手一样。
魏殉道显然没想到这一点,愣住了,低头看着掌心中那只半爪半手的肢体。
五指短小,很难说有抓握能力。十个指甲像是猫爪美甲一样外翻着,掌心粗糙老茧,似乎依旧很习惯于接触地面。
魏棋被这一点逼出一身鸡皮疙瘩:“.....徐,徐老板....你这朋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徐翊没来得及说话,李健安就有模有样地学了两声狗叫,转头看着魏棋。
“不是的,二位。”
徐翊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个食品塑料袋,抓了一把去了皮的牛肉干,放在徐建安面前晃了晃。
徐建安手撑回地上,就像是乖狗等着主人喂食那样抻着脖子去吃。
“不可以,健安。”徐翊虚晃一枪拿开手:“站起来。”
徐建安没动,只是急促地喘着气,眼神跟着他握着牛肉干的手走。
“站起来。”徐翊再次坚定地重复了一次。
徐建安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
只是膝盖明显弯着,就像是狗站起来的后腿。
“伸手。”
徐建安没动。
“伸手,健安。”徐翊再次重复了两遍:“伸手,健安,看我,伸手。”
于是就是那只惨不忍睹的,几乎失去抓握能力的手。
店铺的灯滋啦作响,徐翊缓缓转过身,瘦削的病体挡住了徐健安狼吞虎咽的进食,也挡住了那些落下来的涎水。
就像是维护这个生物,可能作为人的最后一丝体面。
魏殉道略微低着头看着他,徐翊苦笑着看过来。
“我教了他整整七年,他只知道在巷子里要喊出那句驱赶狗的话,要用双腿跑步,要等来到这里才能把手撑在地上。”
“他到现在都不会正常吃饭。”
“他最开始不是样的。”
徐翊无视着那俩人的目光,只是开口继续说着;“二爷。我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吧。“
长久地沉默后,魏殉道最终点了点头:“是的。”
“可以做个交换吗?”
“你说。”
“我要健安做个人。”徐翊站起来笑着,只是那种犬类进食的声音撕扯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他的话无端加了几份恐怖:“你要的,我都能给你。”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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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楼上有个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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