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舱两侧的金属墙壁咔咔一响,伸出两条机械臂钳制住习籽的双臂。没等他回过神,顶端弹下的金属头罩就已经牢固地扣在了他的头顶上。
透过玻璃反射的影子,这身奇异的打扮像机器人,还挺滑稽。
习均最后一次和他确认完细节后,不知从哪里一根牵出一根引线把头盔和自己的手腕相连,身后则是一台巨大的高清生命体征检测仪。
通过仪器将自己的脉搏和习籽的生命体征数据相连,一旦习籽出现巨大的波动和强烈刺激,通过引线的传导,习均就能第一时间通过脉搏跳动的速率得知。
其实,习均身后的检测仪清楚观测到习籽的一系列身体数据,包括血压、脉搏、心跳频率等等,可习均还是觉得不保险,他知道他儿子是个倔驴脾气,跟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当初他做抽离时,差点就死在舱里,他害怕习籽重蹈覆辙。
他能冒险,也甘愿冒险,可他不能让儿子冒险,哪怕有一丁点的危险,也不能。
习籽的目光一刻也没从游客的脸上退下过,他俩就这样相望着对方,像在发呆,又像在完成某一项共同的宣誓。
“儿子,千万要扛着诱惑,不能被人工智能无形体引诱,否则功亏一篑……”
习均的叨叨习籽完全没听进去,他此刻脑海里只有一种冲动,他想冲到舱外去和游客来个热烈的拥吻。当初在高新区的甬道内,习籽的本体就惨死在胖姨的摧残下,甚至都没有做完整的道别。
好在一切都重置了,他有了再活一次的机会。
舱内所有的设备注电后同时运转,生命检测仪显现出画面,各项身体数据一切正常,舱内闪烁着一片平淡温和的科技蓝。
“呃……”
三股电流从双臂,头顶迅速注射,刚过电习籽全身就开始抽搐,肌肉痉挛,仿佛三只无形的巨手在撕扯他的身体,他真切体会到了五马分尸的痛楚。
骨骼在僵硬的肢体动作下咔咔作响,心脏加速,血压飙升,习籽霎时面红耳赤。
他感觉呼吸不畅,只得呼哧呼哧地急速喘气,连汗液流到脸颊时都被自然蒸发。
好疼!
为什么这么疼?!
当初他陷入轮回之境,什么疼痛没有受过,死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唯独这次的噬心之痛让他好几次都差点昏过去,每一次电击都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呃……”他牙齿都要咬出血,终于在下一轮高速电流从脑部穿透时,他惨叫出来,“啊!”
习均擦掉冷汗,低头心神不宁地看着导线尽头的屏幕进度条。
十分钟过去了,进度条才过去百分之十五。
这还只是预备抽离阶段而已,真正抽离阶段痛苦更甚。
“啊!!!”习籽眉头紧锁,他忍着剧痛,极力用意念控制大脑不能喊出来。
他不能让游客和习均为他担心,他嘶吼的声音越大,他们的心态就越容易受到影响,
“百分之三十!”习均为他捏了把冷汗。
舱外的游客攥着开关的手早已经湿透了,另外一只手则不受控制地扣在了玻璃舱的外壁上,嘴里在祷告着,似乎在期待通过舱内的玻璃和习籽保持联系。
舱底的蓝色走马灯晃得游客的脸一白一蓝,他耳边全是习籽发出的艰难喘息和呻吟。
“撑住!”习均心底里默念着。
跑条接近百分之五十,习籽全身肌肤滚烫,连贴身衣物都被烫的皱缩,发出一股布料燃烧的难闻气味,透过包裹材料的缝隙,习籽皮肤的血管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习籽感觉自己处于烈火之中烹烤着,血液沸腾得咕嘟冒泡。
突然火红一片,一颗□□射入眼帘,炸得火花四射!
连续轰的几声,撼天动地的爆炸膨胀在整个空间,气温骤攀数十度,习籽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游客周身的异能屏障已经蔓延着冰裂纹。
游客还保护着身下的自己,强撑着顶开了光屏,若干□□轰轰地往蓝色光球上砸。
游客又喷了一口血!
他艰难地撑住压弯的双腿,笑着对习籽说:“我,我没事儿。”
习籽想反抱住他,为他挡住冲击的□□,这时,一道火光掠过,眼前的漫天火海尽数消失。
习籽这才意识到,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在高新区的点滴,是幻觉。
苍白的声音把所有的画面全都击碎。
“你想除掉我?”
一道猛烈的电流直刺颅骨,习籽猛地一哆嗦,神情抽搐着哀嚎。
“你竟然想除掉我?”老头子忽大忽小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飘荡,一次次地刺激着他,“你还记得我为你做过什么吗?!”
前尘旧事一帧帧浮现——
崇海船舱内的低沉沙哑的声音,让他杀了习名,让他杀了所有人,才能活命。
老头子告诉他世界的规则,告诉他什么是守秩者,告诉他不要相信任何人,像老师一般。
在蓝皮屋里也是老头子在紧急关头提醒他,智能手表能预判危险的来临。
熔金岩洞的选择游戏里,习籽一步一步地得知,关于老头子的真相,从虚无缥缈到人工智能无形体,这一步一步的认知转变,都在老头子的陪伴下进行。
“是我,我让你原本一潭死水的人生有了涟漪,灰暗的生活里照进了光明!你忘了你经历的轮回之境吗?误服安眠药、在割颈动脉、窒息、车祸、放血割器官、被枪击,甚至溺水死亡,都是谁在救你?是我!”
“你以为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吗?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羞愧,耻辱!”
“只有我才能引领你走最准确的路线,让你平安地活着,这些还不够吗?!”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我能让你更好,让你更高效地过完这一生,不好吗?为什么要与我为敌?对你来说,这根本就没有好处!”
“清醒点吧!别被蒙蔽了谎言!”
“啊!!!”
习籽的生命体征在急速衰退,呼吸羸弱,惨叫声有气无力,像已经摆脱了挣扎,提前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一般。
“儿子!撑住!记得爸爸的话……”
“扛住诱惑!不能被引诱!否则功亏一篑……”
如丝如缕的声音轻飘飘地注入他的脑海,两种声音在他的脑海形成两大阵营在来回拉扯,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开,要崩溃!
“啊!!不要!不要!啊!!!”习籽紧闭双眼,惨叫着挣脱。
身体体征各项数据还在锐减,游客匆忙地注视着身后的生命检测器,数据还在下降,早就低于了正常状态。
高速电流还在往他的大脑里注射着。
这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博弈,没人能帮他。
“吉云坊不好吗?你去了吉云坊,就是令人尊敬的坊主,在暗夜阁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他们都得向你臣服,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生活难道不比现在好吗?”
老头子的声音还在回荡,他在试探通过灌输和修改习籽的固定记忆,让习籽消除对抗,坦然地接纳。
“你还在犹豫什么?”
“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们这几条臭鱼烂虾就能撼动暗夜阁的地位吗?痴人说梦!普通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干自己手里的事儿,好高骛远就是自寻死路。”
“你想要什么可以都告诉我,你想和游客和父亲在一起,我都可以满足你,到时候如果你觉得游客一个人伺候你还不够,或者他想换一个,天大地大,任何人都能满足你的要求。”
“习家,永远都必须臣服于暗夜阁,生生世世被我们控制,这是你们的宿命!也是对你们普通人的恩赐。”
“儿子,你听得见爸爸的话吗?”潜意识里,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老头子的呐喊,像一双无形的巨手把他即将沦陷入沼泽的身体拉拽上来。
在广袤无垠的意识大海里,习籽就如一粒尘埃,又像沧海一粟,缓缓地飘动着,十九年的时间在眼前一晃而过。
出生时,哇哇大哭的孩子望着朦胧却陌生的世界,一个漂亮而端庄的女人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喜极而泣。身边还跟着习均、秋燕和一袭红衣的闻妆。
七岁的习籽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死在眼前,冷冰冰的尸体,周遭没有一个亲人,他目睹着母亲被送去了殡仪馆,亲眼看见习均面无表情地送了母亲最后一程。
十岁时,习均的私人银行正式挂牌剪彩,习籽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习名站在人堆里笑容灿烂,仿佛是一个高贵的小金人,而习籽却像一个泥娃娃,没人注意。直到那根棒棒糖送到他手里,习籽怯生生地接下,习籽才知道,原来哥哥是疼弟弟的。
十二岁上初中时,习籽遇到了宋一一,两人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一起招猫逗狗,翻墙逃课,成绩一起成绩末流。习均早就不管他了,连家长会都是隔壁邻居帮忙去凑人数的。
十五岁,习籽以全班倒数第一的成绩考了职高,他本想报考殡葬管理专业或者同性恋音乐专业来气气他爹,但习均破天荒地送了他一个智能手表当生日礼物,缺失的父爱占据了他的心理,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和宋一一一起报了航运职高。
高中毕业,他在破风苍号上遇到了游客。习名的死,让他的人生足迹彻底改变。
……
“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意识,叫不醒了!快切断电源!”习均拍着舱内的玻璃冲游客吆喝。
游客的手像是被黏住了一般,迟迟不动。习籽还在苦苦煎熬着,一旦错失了这次的机会,不知道肯定就没有下次。
他在犹豫。
习籽七窍流血,面色惨白,整个人还在喘息,呢喃着什么。习籽的潜意识里猜到了自己这样的情况,外面肯定会切断电源,采取强制措施,所以他下意识地一直在重复着,看口型和气声是:“不要!不要!”
“游客!”习籽崩溃地砸着玻璃,“来不及了!快切断电源!他会死的!快!”
游客心如刀绞,慌得手脚冰凉,迟迟下不定决心。
“你个疯子!你会害死他的!”习均一个劲儿地猛敲。
他知道习籽和他一个德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绝不会轻言放弃。可这次是关乎性命的头等大事,绝不能放任!
“相信他!”游客攥紧拳头,片刻后吼道,“别睡!你答应过什么?”
那声叫唤直达内心,习籽紧闭的双眸刹那间抖动了几下。
我答应过的,我要活着!
我要活着!
他心里在无尽的呐喊着,游客突然激动地指着仪器:“数据在恢复!”
习均快速扭头,欣喜地望着恢复正常的数据又,低头看向了进度条。
“成功了!”习均舒了口气,“过了那道坎,就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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