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舀了一小勺清水碰了碰习籽的唇角。
清水顺着唇缝渗进口腔，冰凉和舒爽让习籽下意识地砸了咂嘴。他嘴唇张大，喉头一滚，水就滑了进去。
唇红齿白，干净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游客看得入了迷。
他心头小鹿乱撞，情不自禁地躬下身，印上了习籽微张的唇，之后，他还不满足，贪心地舔了舔习籽的唇珠。
这才是接吻的全套流程。
其实，他俩什么都发生过了，按理游客不该有那么纯情的举动，可他的心脏就是不受控制地跳得厉害。
像初见时的悸动。
“人还没醒，你就占人家便宜，你这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地道。”
游客浅尝辄止地松了口，瞥了一眼正双臂交叉、背靠门框的蒋子寒，轻声一笑：“他本来就是我的。”
随口答完，他就帮习籽把被沿纳好。
蒋子寒熟络地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了，另外一杯放在木桌的另一端。
游客拉开椅子，坐下喝茶。
“房小媛呢？”游客坐的方向正好对着里屋。
“黑煞之气已经攻入心肺了……”
游客舒了口气：“玄应龙呼出的气剧毒无比，就算断了一条胳膊，同样必死无疑。”
蒋子寒又自顾自倒了杯茶，却没喝，他盯着游客看了许久，声音都在颤：“就……真的没有办法么？”
游客呆呆地双手攥住水杯。
蒋子寒从他的状态里读懂了一切。
在暗夜阁当间谍的这段时间，他清楚地知道，异兽的毒性远超寻常带毒的生物，沾之必死。
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把最后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寄托在了游客的身上。
而现在，救命稻草彻底没了。
习籽在简易床上低声呢喃着什么，嘴里时而喊冷，而是又说热，游客就在聊天之余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他怎么样了……”蒋子寒眼睛里还有光。
“习籽的身体对我的异能有亲和度，所以我在暗夜阁才能唤醒他的部分意识，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回。可虚空咒太强了，就算脱离了布阵区域，它还是能发挥作用。现在，他的意识还在挣扎。”
蒋子寒抬眼看他：“挣扎？”
“是。”游客点了头，“异能唤醒了他的部分意识，这说明习籽在虚空咒里是能感知到我的存在的。可你有想过一个问题，那他为什么会被虚空咒重新拉回去？”
蒋子寒被他这么一点，有了新的想法：“你是说，习籽在虚空咒里有放不下的东西？”
“又或者不是东西，是人。”游客平心静气地说，“我查过，虚空咒其实算一种特殊的幻术。正常的幻术之所以会迷惑人，是因为它能穿透内心，模拟出人的软肋，让人彻底陷进去，无法自拔。”
蒋子寒说：“人往往不是被迫，而是心甘情愿地待在假象里。”
游客说：“是的，在暗夜阁我输入过一次异能，第一次习籽对我的异能有亲和，所以清醒了。可我们逃出暗夜阁到了这里之后，我曾经多次尝试输入异能，可效果大相径庭。就好像，习籽已经对我的异能产生了免疫，他没有任何反应。”
蒋子寒走到了简易的木床边，目视着习籽。
盯着看久了，看似面无表情的习籽，在某个极为微妙的瞬间，他的眼角会略微上扬，双颊也会随之上挑……
就好像……在笑。
他在享受虚空咒里所发生的一切，不愿意醒过来。
等游客第二次用勺子给习籽的嘴唇上润清水时，一言不发的蒋子寒发言了：“虚空咒里应该有另外一个你。”
喂水的勺子慢了半拍，游客对这话上了心。
“我之前有了解过普通人在恋爱时的表情和状态，就和他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游客把多余的水从他的嘴角上擦拭掉：“所以他一直困在虚空咒里，是因为舍不得我……？”
蒋子寒冷静地分析：“换位思考，如果你自己全然不知、陷入了虚空咒，这时，习籽突然出现在你身边，跟你发展关系，你会怎样？”
游客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整懵了。
说实话，他现在是知道蒋子寒所描述的场景是以虚假为前提的，所以才能做出最理性的判断。
可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一切都是突然降临呢……
那自己也会情不自禁地陷进去吧。
游客长叹了口气，他不自觉地心慌了：“假的就是假的，不管多真实都是假象，他会清醒过来的。”
“你能等，他能等，其他人呢？”蒋子寒义愤填膺地道，“我们离开了暗夜阁，把那些超异能者闹得沸沸扬扬，暗夜阁与其费尽力气镇压他们，还不如趁乱把这些超异能者全都释放出来。不出半个月，整个世界生灵涂炭！”
“你可别忘了，现在你们对青龙洞的实力一无所知，闻妆能不能带领青龙洞在水下基地大规模生存出异能载体也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这场仗能不能赢，谁也说不好。”
游客重新坐回去，坐怀不乱地说：“如果习籽醒不过来……会怎样？”
蒋子寒很惋惜：“虚空咒的控制符在暗夜阁手上，虚空咒破除不了，金色异能搭配超异能，习籽将在战场上成为暗夜阁最强大的杀手锏。”
游客一口气呼了出来。
原来，蒋子寒说这么多，就是为了给这句话做铺垫。
“如果习籽醒不过来，留着他就是你们最大的阻碍。”
游客因为一夜没睡，眼睛早已通红：“你的意思是……杀了他？”
“如果他醒不过来，这是唯一的方法！”
“蒋子寒我问你！”游客镇住了蒋子寒的胸口，把他压在了木墙边，“是不是因为房小媛要死了，所以你看不惯习籽能活着，是吗？！”
“你发什么疯！”蒋子寒甩开了游客的手，“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游客重重地吸了口气，转身坐下灌了杯水，也许是一杯水不降火，他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蒋子寒把卧室的门合上，尽量避免因为争吵声太大，惊扰到房小媛。
“我知道这事儿你接受不了，可你该知道大局为重。”
游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被重新激了起来：“这个世界最终在掌握在谁手上，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在乎。最后一战，暗夜阁和青龙洞谁赢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的仇是习籽报的，我能有今天也是他给的，如果你所谓的大局要牺牲他为代价，那我宁愿放弃。”
“我就说，只要一遇到他的事，你就不冷静。”蒋子寒低声道，“如果习籽现在能开口，你认为他会希望你这么做么？他不会。”
“你凭什么替他做这个选择？为了所谓的大局就能随便牺牲一个人的命？”游客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玩意举在他跟前。
是两个黑铁核桃。
“他昏迷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这个，这是我送的。他一直在撑着，他想活下去，他想活着重新见到我，你让我看着他死？”
“那我呢？！”蒋子寒这一嗓子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咆哮出来的，他颤巍巍地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小媛只能在床上等死，那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不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么？！你有一辈子想守护的人，我就没有么？”
游客侧过头，抬手在眼睛处揉了揉，就在刚才某个不轻易的瞬间，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两人四目相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
这时，卧室里传出了一声轻响，很快房内的动静又消失了。
房小媛在偷听两人的谈话。
蒋子寒哽咽了，她看着卧室的方向，心平气和地说：“每个人都有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这个选择没有对错，但我只希望，你做的选择日后不要后悔。”
游客知道他这话意有所指，便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你的选择……后悔了么？”
言外之意就是，当初房小媛选择了雨亦奇，而你没有争取，现在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值得么？如果再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会把房小媛追回来么？
蒋子寒没有回答，而是对此一笑而过。
他做了一番思想准备后，把木门推开了一条缝。
罅隙里，逆光的房小媛背对着他，身体在被单里颤抖。
蒋子寒目睹这一切，他强压着冲动重新合上门，惶惶然不知所措地坐好。
不管意志多强大的人，在碰到感情这档子事，都会犯难。
游客把两颗小玩意握在手心把玩，感受着黑铁核桃上残留着的习籽的体温。
“我知道，我也清楚。习叔和闻妆阿姨都站在了青龙洞的战线上，他们都在反抗暗夜阁，如果习籽能开口，他肯定希望我能义无反顾地放弃他……”游客说到这里，哽咽了，咽了两轮口水，才继续说，“可……可你不知道么？他死过一回。”
“他死过一回”这五个字铿锵有力地砸在了蒋子寒的心头上，留下几个不浅不深的印子。
“我从小在重组联盟长大，我被赋予的使命就是找到习籽，并杀掉他。在高新区，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眼前，我没有去救他，你知道么？！我看着我最爱的，最爱我的人死在我眼前，我狠下心，等他没了呼吸，我才凑近。我没有救他，是我杀了他……”游客想让自己冷静，可一旦情绪上来了，就如同开闸泄洪般，完全挡不住，“他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机会，能全须全尾地站在我面前，他不恨我，甚至包容我，理解我，我多么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你现在让我顾全大局重新杀了他……”
“好！我问你，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第一次是我对不起他！第二次他没有意识，你又让我杀了他！我怎么能这么做？你让我怎么敢在奈何桥上见他？！”
游客吼完后，终于把一壶水都喝得干干净净。
喝得太着急，他咳得歇斯底里后，冷静地推门而出。
“没水了，我去烧水。”
日落西山，天空橙黄一片。
木房内外，三个人都在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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