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一下子紧张起来。
通过特殊玻璃观察手术室的情况确实是被医院所允许的,但他接到习均的要求是,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少爷,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观察手术实时状态这一条确实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他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只能冲游客挤了个礼貌的笑容后,退到落地窗边低头小声嘀咕,应该是在征求习均的意见。
一分钟后,金发男人恭敬谦和地靠近:“稍等。”
说罢,他绕过沙发,从壁炉一侧的橱窗内的小抽屉里找到一个金属遥控器,在摁下的前一刻,他胆怯地抬头:“**样本虽然是本体的副本,但和正常人的生命体征一模一样,手术细节会很血腥。”
向来处变不惊的游客听到这话,眉头微蹙,不免紧张起来。
从样本被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生死未卜。这是一场谁也不知道结果的营救,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金发重重地吁了口气,解释道:“院长之所以没有亲临现场,就是害怕发生意外。我最后再确认一遍……”
“确定。”游客都没有犹豫,直接脱口而出,“开始吧。”
宋一一和江子宴两人张口本是要说什么,但却没出声。
或许他们也猜到,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人是游客。
金发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本就是九死一生的手术,还要亲眼看着对方死在手术台上,那得承受多大的心理负担。
游客两手交叉攥着那瓶冰镇饮料,紧张和慌乱让他思绪万千。饮料的寒凉让他镇定,让他清醒地认知到,他在陪着习籽一起战斗。
你必须得活着。
必须!
华哥坐在了游客的身边,一言不发地抠着沙发皮,只见眼前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从朦胧变得半透明化。
手术室内匆忙的动作和身影被光照射的来回晃动。
幕墙彻底变透明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
闭眼的、低头的、转身的、还有直接离开房间去过道等候的,唯独游客的目光笃定地凝视着透明玻璃里面的手术场景。
这是一块隔音单向玻璃,外面的家属能看清手术室内的场景,但里面的医生看不清外面的动向,这样能最大程度地让手术医生集中注意力。
强光照射下的手术室,主刀医生鬓角布满了绵密的汗珠,女医生帮他擦拭汗水后,又投入到紧张刺激的手术中。
各类仪器的指标都在有规律地浮动着,只是机器运转的声音传到外面时,就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呼吸声。
三轮抢救后,样本的活性稳定了。
样本被几个医生护士合力推入旁边的巨大营养箱里恒温保养时,众人才歇了口气。
金发面带笑容地给院长汇报完情况后,就径直走向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游客。
周遭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拧瓶盖喝饮料时,瓶里的水早已经空空如也。
金发男人重新递了瓶水给他,他没接,只是把空瓶投掷进垃圾桶。
游客睨了他一眼,金发男人道:“手术挺成功,小少爷的朋友我都安排了附近的酒店,刚才华哥打电话说,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让你在医院守着。”
游客嗯了一声,回眸望着玻璃墙。
手术室内竖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头静静地站着全身**的习籽,相比之前全身插管的状态,现在的他状态有所好转,只有在心脏位置连接了一根细长的线,线尾是一个巨大的机械装置,应该是对心脏实施监测用的。
“我能进去吗?”游客抬头问这话时,金发觉得面前的人都苍老了好几岁。
“两天内属于危险期,一旦被外界任何的细菌感染,对样本来说都是致命的。等两天危险期后,你就可以随意进出。”金发男人说罢,还拿出手机指了指医嘱,“如果恢复得好,七天内就可以离开营养箱。”
“谢谢。”游客从不善表露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说些什么。
“小意思。”金发男人指了指VIP病房周遭的陈设,“这个病房的东西你随意用,要是缺什么直接联系我,我让人给你送,对了!”
他拉着游客去主卧,相比客厅的穷奢极欲,卧室就显得素净很多,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次元。
最显眼的是贴在墙上的各种照片,从小娃娃到半大小子,从开裆裤到牛仔裤,清一色的全是习籽的照片。
其中,床头柜的闹钟上方还挂了一张毕业照。
站最后一排倒数第二位的就是习籽,他右手边是宋一一,两人还摆了个杀马特的pose,傻憨憨的。
“这是小少爷的病房,主卧是按照小少爷的喜好专门装饰的。”金发男子把窗帘拉开时,窗帘还卡了一下,“哟,这房间的窗帘都不好使了。”
游客往床上一坐,软乎乎的,后背往床上一仰,微微眯着眼,仿佛习籽熟悉的虚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他抬手去抓,影子就不见了。
“挺舒服吧?”金发乐呵地拿鸡毛掸子掸灰,“您可悠着点,要是把床压塌了,您可就没地儿睡了。”
游客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不能换吗?”
“不然呢。”金发男人小心地拽了拽那晃晃悠悠,还腾灰的窗帘,“这窗帘用了得有六七年了。咱们小少爷运气不好,以前上学隔三差五地就受伤送医院来养着。按理,窗帘别说六七年了,正常的VIP病房都是一月一换的。可是咱们小少爷不乐意,他喜欢旧的,要换也得他来换,要不然得吵翻天。”
“知道了。”游客起身把皱皱巴巴的窗帘一揣。
“咔”一声,窗帘扣子哗啦落地,发出“笃笃笃”的撞击木地板声音。
金发脸当场就绿了,跪在地上四处摸扣子,找寻无望后,他才绝望地看着地上的破烂窗帘:“完了!完了!我刚说什么,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小少爷要是醒了,我怎么跟他交代?”
“就说我给他换的。”游客清凌凌的嗓音让他为之一顿。
很快,金发回归到哭丧脸的状态:“你什么你啊,到时候你嘴巴一开一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倒霉的还是我。”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换掉旧东西吗?”游客突然有感而发。
“医院的人都说……他抠。”金发跟说一个重大机密似的道。
游客:“……”
“老旧的东西代表安稳,他不想扔掉那些老东西,代表着他心底里不想改变。因为改变会让他缺乏安全感,他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东西。”游客道。
金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和他很像。”游客缓缓地叹了口气,“我也是直到我发现寻求改变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刺激,我很享受这种乐趣的释怀,我才深有体会。”
“是……是吗?”金发男人难以置信。
“习籽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游客深邃的瞳孔凝视着他。
“知道的不多……”金发男人支支吾吾的,能看出来他虽然对习籽的离奇遭遇表示好奇,但他却从来不敢多问。
也知道该问谁。
为什么小少爷出去一趟之后,本体死了,却有一个样本留在了名宁。
“我以为,我的出现能救他一条命,能让他安全地离开千域岛。”游客突然神伤,“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他死在千域岛,而我却救不了他,他的样本会在名宁苏醒,一切都已经被注定。我千算万算,小心翼翼甚至止步不前,这些都没有意义,还不如安然接受现实,接受改变。”
空气突然的安静,没人接话。
他扭头一看,金发正愣在原地,也不说话,傻眼了。
游客拧开之前的饮料灌了一口,金发才道:“我……”
“我知道你没听明白。”没有经历过这些,当然听得云里雾里,游客也没奢望他能听明白,他也就是找个人说说话,排解下内心的忧虑而已。
“算了。”他推门而出,往过道尽头的电梯走去。
金发男人在他摁下电梯的瞬间用手捂着电梯按钮,呼哧带喘地等气顺了,才一顿一顿地道:“你……你去哪儿?你不住在VIP病房吗?”
游客刺了他一句:“我有说我要住在VIP病房吗?”
金发:“……”
所以刚才火急火燎地要监视手术室的一举一动,那种发自肺腑的对小少爷的关心全都是假的?
你关心的那位正在营养箱内休养生息呢,你怎么一点不在意?不陪床吗?
这脸变得也忒快了点吧。
“不是……院长说……”金发急眼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忙间说岔了嘴,把习均给招了。
游客拎着他的胳膊往外一甩,从容地摁了一层。
“院长说,我很在意他,所以我会陪着他?”游客觉得以昨天晚上他和习均见面聊天时的场景,习均大概率会说出这样的话。
呆如木鸡的另一位没答话,但反应彻底出卖了他。
“昂。”对方愣了许久,才浑浑噩噩地回答。
游客往电梯的扶手上一靠,两手在胸前一交叉,悻悻然盯着他:“你也都说了,那是院长说的,跟我没关系。”
“叮!”电梯门开。
游客上了一辆共享汽车,还没踩油门,又被金毛拽着车玻璃窗。
“哥,你这刚来名宁城没多久,您别瞎转悠了。”金毛受了习均的嘱托,让他好好招呼游客,要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宾至如归。这下真宾至如归了,人都要跑没影了,他当然害怕。
万一人不见了,他不好交差。
游客没空搭理他,一记眼刀扫过,金毛吓得打了个冷颤,撒手了。
“你去哪儿?哥。”金发不死心,“要不,我找人跟着你吧?”
说罢,他就要打电话,招呼几个靠谱的人来跟着游客,跟随行的保安似的。游客向来爱特立独行,被人跟着的感觉特压抑。
他方向盘一打,车上了马路,又被金毛拦在跟前,大有“你要走,你就撞死我”的气势。
游客手一撒。
金发知道自己蹬鼻子上脸,笑眯眯地道:“这样,我不找人跟着,你给我个地址,我好托人去找你。”
游客还是瞪着他,两人眼神交锋两三轮后,金发败下阵来,迈着小碎步退到一侧。
车轰地一声,飞驰而去,金发在绝望时悠悠地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吆喝:“去习籽家。”
“诶!”金发激动地应了一声,刚要做记录,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头一抬,撒丫子追,“哥,你知道少爷家住哪儿吗?啊?!”
那车早已没了踪迹,金发只得舒了口气,摇了摇头,回病房照看小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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