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来全程保持一副受害者的形象,或者说,她不必伪装,她一直都是在压抑家庭环境下的受害者。
她昨晚偷偷用座机打电话让警察在家门口蹲守,今早的叛逆发言,无非是引诱父母上套的戏码。
“她是我们的女儿,我想我们只不过发生了一些小摩擦。”夏家英竭力解释,流利的英语卡壳了。
女警官站在白伊来身后,隔着一张深色办公桌,对面坐着白伊来的父母,男警官立于双方中央,拿着圆珠笔记录。
白人男警官挑起半边眉毛,反问:“女士,请您先冷静一下,我想知道,你们的女儿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动手?”他摸着下巴,“我想您应该吃一颗定心丸。”
公安局内的事情向来都是公事公办,老美不理解所谓中式教育中孝顺一词,他们更在意人权。
“我们是为了她好,这位先生,昨晚我和我的女人有过肢体冲突,她还抓伤了我的手。”夏家英急切地掀起袖口,露出近乎要散尽的“抓痕”。
白伊来神情淡淡,眼见母亲开始胡诌,正欲开口。
“如果是肢体冲突,我希望能够从你的身上提取到对等的伤痕,如果没有,那只能算是单方面的暴力。”女警官蓦然沉声,打断夏家英的话。
她用蓝色眸子心疼地看着白伊来红肿的侧脸,眉头拧得愈来愈紧。
这场家庭纠纷简直是一场闹剧,女警察见过很多控制欲强的父母,不过在美国,控制欲强已经能够和病态的恋子或恋女扯上关系。
虽然现状不如那些案件严重,但是现下这般滑稽的解释警方绝不买账。
白兴业注重外在形象,哪怕脖子都气得发紫,也没有展露星点激动的情绪。
他抬头凝望白伊来,阴沉道:“我的妻子和女儿因为对女儿的恋爱对象不满产生矛盾,我想你们应该能够理解,没人想要自己的女儿毁在一场不合时宜的恋情里。”
“我很抱歉你的母亲对你动手,但是你真的应该放弃她,我的乖女儿。”
从未听闻父亲主动道歉,白伊来先是愕然,随后眼底又被一层阴翳笼罩。
白人男警相对中立,扭头询问:“这位小姐,能告诉我你父亲说明的情况是否属实?”
白兴业的眼神比话语直白,瞳仁中的凶狠毫不遮掩,宛若要把白伊来千刀万剐。
白伊来脊背发凉,不想退让,深吸一口气回答:“是的先生,但是我觉得我也应当为自己争取一点选择的权利。”
“你想要什么?”警官问。
“我和父母的矛盾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和解,我想要申请住在学校宿舍,但是我的父母不同意,这本该是我自己的权利。”
“冒昧问一下,你就读于哪所大学?”
“密西根大学。”
白伊来语调寡淡得像白开水,她不徐不疾地补充一句,“我想我不必解释这所学校的安全性和社交环境的问题。”
她在借用学校的名声,用以威胁父母妥协。
白兴业若是扯出极端的“歧视亚裔”“学校内存在暴动”等,理由都是较为牵强的,尤其是在密西根大学这所优秀的学府中。
而白伊来的要求,完全在正常人的接受范围内,若是父母拒绝才显得可疑。
不过白伊来还是小看了中式父母的强扯能力。
“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有更好的休息环境,她有一定程度上的精神疾病,我们已经竭尽全力找寻医生。我不想女儿谈恋爱,无非是不想让她受到更多刺激,我发誓,我会尽全力保证不会再发生冲突。”
白兴业势在必得瞎扯,警方露出怀疑的眼神,在思索这场家庭纠纷的解决方式。
白伊来笑了笑,苦中作乐自嘲:“精神疾病吗……也许吧……”
她轻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录音笔,放在桌面上。
这种情况,白伊来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她不需要沟通。
录音笔里记录了从昨晚母亲争吵开始一直到今早父亲的指责,警察开着实时翻译器,听到里边蹩脚的骂人单词时也不禁黑了脸。
这是单方面的辱骂、虐待,白伊来她什么都没做,所有的伤害都是父母自主加在女儿身上。
“女士先生,我觉得你们和女儿沟通的方式有极大的问题,如果你们的女儿真的有心理疾病,我希望你们请医生到女儿的宿舍而不是把她关在家中。”男警官放下狠话,最终决定偏袒白伊来。
白兴业瞳孔骤然一缩,头一次在女儿身上受挫,有了应激反应:“万一她的病情加重了呢?她可是我们的女儿!”
“恕我直言,你们的女儿在现场还是在录音笔中,她的表达能力甚至比你们更加完善,我觉得或许真正有精神疾病的是你,先生。”
女警官的声音又快又急,手背上能看到突起的青筋,她已经被这对父母惹恼。
白兴业好面子,见此也不再死缠烂打,悻悻闭嘴。
父母答应白伊来的住校请求,但是白伊来必须要接受心理治疗。
他们现在认为白伊来是真的有精神病。
白伊来可完全不受影响,精神病?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简直不要太美丽,心底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舒爽。
父母给予了她一定的自由,比如说生活起居不受管控,不需要被查手机,也不必去管那些有的没的孝顺。
但是她的各种证件还在父母那儿,她不能自己回国,只能慢慢等。
安斯远还会等她吗?
白伊来不敢想,是自己推开安斯远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回国看看,但是父母肯定会阻挠吧?给安斯远照成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是几年后,她还有机会吗?
终究是自己不够强大,她害怕自己的行为会使得父母迁怒到安斯远,白伊来不敢提出复合的要求。
也许安斯远不该爱她。
她用手机点开安斯远的社交账号,自从她们分手之后,安斯远的社交账号停止更新,不愿再向白伊来分享一寸生活。
……
罗斯娜塌房一事波及到安斯远,但是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温家的公司。温庭之花了好大力气压下舆论,合作工厂的事情,全盘托付给安斯远。
安斯远这段时间没有联系过黎玟,更没有一句留言,黎玟终归是觉得不对劲。
安斯远以前玩过失踪,这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逃避方式。
是白伊来改变了她。
可是白伊来她走了。
黎玟有些担忧,她在事情处理得稍微能喘口气的间隙,和温庭之提起这事。
“那个疯子!”温庭之曾经为安斯远治疗过车祸后的心理创伤,更是了解过安斯远不少过往,也算世界上最了解安斯远的人之一。
她们是真的怕安斯远出事,马不停蹄地前往安斯远的住宅,黎玟的车牌也录入安斯远的小区,但是在住址的单元门前,她们进不去。
安斯远和白伊来在一起之后,密码改过一次,黎玟也声称不能再拿着安斯远家的钥匙。
现下情况紧急,黎玟只能拼了老命地按门铃。
她在心中不断祈祷,安斯远,你这个家伙一定要在家啊!你不会犯傻一个人跑去美国了吧!
良久,黎玟的指尖都按得发酸,手掌心也拍得发麻,她近乎是要放弃了,却见到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
“黎玟……”那人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像是很久没有休息过。
黎玟心中大喜,推开门抱住安斯远,她摸着安斯远的脸,焦急问:“你不会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情?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屋内比想象中干净,安斯远说联系了全部工厂,暂时不打算焚毁相关产品,都闲置在仓库中,至于赔偿方面,她已经和负责人协调好。
和高效率的工作不同,安斯远整个人病怏怏的,近乎是一碰就倒。黎玟扶着她去房间,温庭之一声不吭地带上门。
“你多久没有休息了?”身为医生,需要稳定的情绪,温庭之很少发火,但这次讲话带了点愠怒。
进入房间,温庭之的眸子闪了闪,她发现屋内散落了一地塔罗牌。
黎玟看到这一幕,警觉发问:“斯远,你又……”
安斯远迷恋上占卜,是因为感到绝望,她原本已经摒弃这类玄学,却又重蹈覆辙。
“圣杯五正位,高塔正位,恋人逆位…哈哈,运气真好,它们都在告诉我爱情有难,不该同行……”安斯远扶着脸,声音越发低沉,“如果只是一张…一张还好,可是这三张,三张都来了……”
三张,为什么是三张。
黎玟一时心乱,赶忙去安抚,却瞧见安斯远墨黑的眼中滑落两行清泪,顿感晴天霹雳。
安斯远即便是车祸住院的时候,也未曾在黎玟面前留下一滴泪。
这世间能让安斯远哭的只有一人。
黎玟的心狠狠地揪起。
“白伊来……她不应该爱我……”安斯远哭丧着脸,什么矜持,什么面子,她都不要了,在谁面前痛哭都行,她只要白伊来回来,她只要白伊来。
“安斯远,不对,白伊来不是那种需要占卜才能宣告真心的人不是吗?”黎玟轻柔地抱住她,小心克制双方的距离。
连安斯远都不愿强撑着说没事,恐怕一切比黎玟想象中还要糟糕得多。
“她提出的分手,她说她要离开我了!”安斯远咬着下唇,呜咽一会儿,继续哭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可是我根本就联系不上她,我问不了她!”
她的父母说不可以,她本人说不可以,现在连神明都说不可以。
她们,真的合适吗?
黎玟紧锁着眉头,抬手为安斯远擦去眼泪,温声安抚,“斯远,你先休息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没有选择,我杀不了自己,也杀不了伊来……我的子弹没有飞出的方向……“安斯远絮絮叨叨的,黎玟没有听清楚,哄了一会儿那人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唯有白伊来的名字还在她口中梦呓着。
一切似乎都回到原点。
黎玟和温庭之面面相觑,在空荡的房屋中,为安斯远感到可怜与同情。
安斯远她这一生似乎都在被命运嘲弄,所以她迫不得已相信神明,只可惜,神明也在嘲笑她。
……
白伊来坐在宿舍内,心口隐隐作痛,像是被子弹贯穿那般钻心的疼痛。
她又想到安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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