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来想自己应该是在哭的。
一些回忆充斥在她的脑海,无时无刻剐蹭她的神经。
蔡文琴的哭喊,颜璐青的癫狂,蒋亮的咆哮……还有安斯远的叹息。
她有点忘记今天是几月几号,她该开学了吗?
回家后,她的父母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何问题,白伊来不记得具体,她想大概是吵了一架,身上……有伤吗?
可能没有吧,但是她觉得好疼啊。
父母当着面砸碎她的备用机,替安斯远规划的学习表也被悉数翻出撕个粉碎,偷偷去夹娃娃藏在床底的布偶被扔了,还剪掉艾雅送给她的照片。
他们说,这是为了白伊来好。
奇怪,把别人的事业弄垮,把他人的友情倾轧,把亲人的喜爱摧毁,这是为了她好的表现吗?
白伊来一直都不那么认为,可是长久以来一直都是如此。
她的自我从小被打压,不断填入父母的观念,在她人生的前二十年竟然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她的见识太过狭隘,她的真我早就被掐死在襁褓中。
原来白伊来事到如今还是没能学会爱自己。
她还在迁就父母,还在牺牲自我满足他们的控制欲。
白伊来想起之前总是刷到父母受邀采访的视频,他们打着自己未曾听闻过的某专家名号收着大笔金钱讲一堆狗屁不通的废话。
他们真的有那么强大吗?
在外边,他们不允许白伊来提起被采访的事情,复述他们的经典言论。在家里,白伊来不能过问他们的事业发展,一不小心说漏嘴,他们还会大发雷霆。
他们只会毁坏白伊来所拥有的事物,把白伊来贬低得一文不值,把白伊来描述得只能依附于他们。
白伊来姑且读过很多书,拜父母所赐,她常常为他们的行为感到疑惑。
父母剥夺她的权利,摧毁她的事物与关系,就像是蛮不讲理之人动用自己仅剩的权威实行压迫。
只有白伊来从身到心的绝对服从,他们才会偶尔露出一点满足之色。
白伊来但凡有一点反抗,他们就会给白伊来安上不孝的罪名。
可是当年也是舍弃了在老家的父母远走高飞,他们总是说那些亲戚很坏,说他们成绩不好,没文化没素养。
白伊来想,她的父母还在惧怕。
他们自己拥有能力,唾弃过往的一切远走高飞之后,那些没文化的农村人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然而白伊来不一样。
她有那个潜力成长到不受父母约束,当她选择了一条父母都不认可的道路时,就好像把当年的事迹摔在他们的脸上,告诉他们——你们当年不也是这样吗?
你们的父母也骂你们不孝吗?
他们昂扬头颅太久,不愿为自己的过错低头,尤其是面对白伊来这个已经俯视多年的女儿。
在女儿面前,他们坚守一条原则。
父母是不可能会犯错的。
所有的错误都被他们潜移默化地移交到白伊来身上,再用一句“不孝”简简单单盖过,用以完善自己伟岸又无私的形象。
白伊来缩在床头,夜色愈深,街道寂静无声,只有路灯孱弱地闪烁。
邻居家里传来摔打声,母亲的怒吼,女儿的尖叫,遂传来一声惨烈的关门声。
白伊来循声望去,隔壁的mean girl趴在房间的窗前打量一番,拉出一条绑成绳子的被单,从房间里顺着排水管道一路爬下。
那一刻,白伊来也有想要翻窗而出的冲动。
但是隔壁的叛逆少女有朋友等着她,白伊来连个诉苦的对象都没有,她的逃离只会换来父母更为严厉的责罚。
肚子一阵剧烈的绞痛,喉咙干涩,白伊来不禁皱起眉。
她想了想,好像是这几天父母惩罚她不准吃饭?换作小说里的剧情,不应该是她绝食,父母心疼吗?然后白伊来可以通过自我残害换取父母的低头,从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显然她的父母已经把她的后路都堵死的。
他们在警告白伊来,别用这种无聊的把戏作威胁。
白伊来饿得发昏,意识却越发清醒。
她的父母想要看着白伊来饿得眼冒金星,哭着求他们原谅吗?然后发誓永远效忠于父母,尽孝尽责,以此来满足他们所渴望的权力。
饿了就该吃饭,渴了就该喝水,想哭就哭出来,该生气也不必万事都忍耐。
白伊来如此想着。
推开房门,她甚至不在意父母是否会发现,到厨房里随便抓了点面包,倒了杯牛奶,慢慢啃起来。
平常直接上手的行为会被爸**评没规矩,可是这样很方便。
“现在知道饿了?你那天是怎么和我顶嘴的?”夏家英从客厅听到动静,站在厨房门口,语调尖酸,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抓住白伊来的把柄。
白伊来淡淡看了母亲一眼,觉得有点噎,抿了口牛奶,继续吃。
“我看你还敢不敢和我们对着干,饿几天老实了?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
夏家英怎么骂她,白伊来不在意,如果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没动手,那都是小事。
吃完面包,指腹留下一点糖霜,白伊来舔了舔,想着要不要去拿点水果。
眼见白伊来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夏家英当即怒斥,“白伊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妈,我只是想吃一点东西,您不是教育我在饭桌上不要讲话吗?”白伊来话语淡漠,悠然望向自己的母亲。
“你说什么?”母亲气势汹汹,一如往常冲到白伊来面前扇来一记耳光。
白伊来脑内一阵嗡鸣,这巴掌似乎比之前都来得猛烈些,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
习惯挨打?白伊来莫名在心里冷笑。
什么时候挨打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夏女士,明天应该就要开学了,您不希望女儿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学校对吧?”白伊来怔怔地站着,脸上的鲜红分外刺眼,话中蕴含散不尽的冰寒。
“你也知道要脸?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情哪一个不让我丢脸!”
诚然,夏家英不会听白伊来的建议,举起手正欲再度挥下,巴掌却未如期而至。
她愕然瞪着眼睛,呆呆注视白伊来,自己逆来顺受的女儿。
论力量,白伊来年轻气盛,而母亲即便注重身体健康经常锻炼,也扛不住年老体衰的问题。
白伊来正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乃至于夏家英移动不了分毫。
“白伊来,你要造反!”母亲顿感大事不妙,女儿的力量比她强,站起来也比她高,忽而处在弱势的情形让她尖叫出声。
白伊来静默地看着母亲,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她没有对母亲做出任何动作,只不过是防御了即将收到伤害的自己。
但是母亲就像是被虐待一般发疯朝屋内喊,“姓白的!你快来看看你的女儿,她简直要反了天了!”
以前母亲的威压偶尔不起作用,她就会隔空喊父亲。
小打小闹时,父亲从来不会参与,大抵是觉得费事,多数情况下都是夏家英喊累了他才姗姗来迟。
显然,这次也是。
“白伊来,你住手,我可是你妈!你这样就是不孝!”夏家英的话蕴含恐惧。
白伊来不过正当防卫,夏家英却认为白伊来要加害于她。
场面着实滑稽。
白伊来轻笑,悠悠地问出一句:“你为什么怕我不孝?是因为心虚吗?”
如果真的爱我,怎么会怕我不孝呢?
后边那句白伊来没敢说出口,她不想刺激脆弱的母亲。
夏家英脸色发白,她用力甩开白伊来的手。
手背撞在桌角,白伊来倒吸一口凉气,抬眼再看,夏家英已经火速逃离厨房,还不忘放狠话:“滚回你的房间,你也不希望你的父亲出现是吧!”
当意识上的权力不再实施效益,就需要回归最传统的权力。
父亲,原始社会上代表力量的野蛮欺压。
白伊来叹了口气,满不在意地揉了揉手背,从冰箱里又顺走一点吃的。
一整晚,父母都没有找上门,白伊来有点欣慰。
或许是开学前一天,白伊来睡得尤为舒服。
隔天,她没有刻意遮挡伤口,打算前往学校。
“你顶着这样一张脸就去学校?你知不知羞?为什么不化妆或者戴口罩挡一挡!”
昨晚夏家英和白兴业讲了白伊来的变化,今天早上是父亲朝白伊来喊。
“这样不利于伤口恢复,而且美国人肯定不会在意这细节。”白伊来若无其事地回答。
在外的脸面是白兴业最为看重的,他顿时火冒三丈,想要拦下白伊来出门的动作,吼道:“我看你今天也不用去学校了,你把我们白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不行,我还是要去学校。”
“你敢踏出这个门!”
白伊来勾唇,并不惧怕父亲地威压,她反手侧身推开公寓的大门,佯装惊恐地对外喊了一声:“help!”
父母大惊失色,慌忙冲出家门,迎面撞上一个蓝色制服的白人警察。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看着白伊来脸上的红肿和手背上的淤青不禁锁紧眉头,女警察更是上前一步把白伊来护在身后。
“女士,先生,我想你们需要去公安局一趟了。”
白人男子扶了扶帽檐,对着两名大学讲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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