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睿在离开北京前去见了方慎。
方慎工作室的布置和寻常心理医生别无二致,只是因为地处郊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就能看到大片绿地显得更加自然宜人。
方慎相貌普通温和,说话是一种令人舒适的节奏,不快不慢。再加上他嗓音悦耳,和方慎聊天是一件非常舒心的事。
“我觉得我只是情不自禁地嫉妒,嫉妒的人面孔是不是非常丑陋?”姚睿说,他坐在一张竹藤编织的软椅上,面前放着一杯白开水,在他们谈话期间,水已经凉透。
方慎坐在他的同一侧,这样看起来更像两个好友闲来闲聊,而不是医生和患者眼对眼的问诊。
“为什么你会认为嫉妒很丑陋?”
“我跟你说过吗,我在家中排行第二,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我姐姐比我大五岁,弟弟比我小两岁。养三个孩子真的很痛苦,很忙碌。父母总说要乖乖的,听话别惹麻烦。孩子太多了,顾此失彼是难免的。他们忙着监督姐姐不要早恋,忙着教育小弟好好念书。我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什么都好好做,他们就会挤出一点时间来夸我懂事。”
“有一次,一家人出去玩。弟弟看中了一套玩具,因为很贵,所以只负担得起一套玩具。我也很喜欢,可是最后他们却只给弟弟买了。我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我不可以有,为什么非得给弟弟不给我。我在大街上哭闹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得成。父母失了面子,也很不开心。我父亲他十分好脸面,回到家后他狠狠训斥了我。我回忆不起来他说什么了,只是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心里苦闷到要爆炸。”
“后来,父母补偿了我一套一模一样的玩具,我却发觉我没想象中那么喜欢这套玩具。我只是太嫉妒我弟弟了,他总是拥有的那一个,而我是被要求放弃的。所以我在大街上撒泼打滚,太难看了。”
方慎:“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姚睿突然笑了笑:“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最听话的二儿子最后却是最离经叛道的。我觉得有种报复的快感。他们会后悔对我缺乏关注吗,亦或是把我的出柜和离家出走都归结于家庭教育的失败。”
方慎:“从你离家出走开始,你有尝试过和你的父母联系吗,或者任何你的亲属。”
姚睿:“没有。”
方慎:“一次都没有吗?”
姚睿:“没有。我过得很好,有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我无须仰仗父母就可以生存下去,为什么要和他们联系。如果我先联系了他们,不就是率先向他们投降,表示我当年做错了吗?”
方慎:“你将父母放在了与自己对立的位置,应该有发生过什么事导致这个情况诞生,可以跟我说说吗?”
姚睿眯了眯眼,想起那个偷听的夜晚,他迅速百科了那些所谓的同性恋治疗方法。他有多恐惧那些治疗手段,就有多庆幸自己被扭送进去前就逃了出来。
他不觉得这个秘密有必要和方慎聊。
姚睿的停顿和紧绷的表情让方慎了解到他们不该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了,他很快说道:“那么徐执呢,看得出来你相当信赖他。”
提到徐执,姚睿的面部神情有了些微的放松,“他是个很有能力的经纪人,捧红了好几个艺人。一直很照顾我,像大哥一样。”
“只是我有时候觉得纳闷,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我能不能为他赚钱。说实话,我偷看过他给许支盈安排的行程表,说是密密麻麻也不为过。而我就,特闲。好像专程空出时间让我打游戏似的。”
“他是不是歧视我的捞金能力啊。”
姚睿说着,和方慎一起笑了出来。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老了,尤其是看到公司里年轻有活力的新人,感觉自己真实迟迟老矣,充满暮气。也没什么才华,不知道留在这个圈子里干嘛使。徐哥要是真带了新人,我就又有了“弟弟”,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你可以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你不喜欢他带新人。”
“这样不太好吧,会不会太霸道了,惹徐哥不高兴。”
“未必需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露骨。有许多种委婉表达意见的方法。当然,说与不说取决于你对这件事发生的受刺激强烈程度。”
“我非常推荐你多和亲人朋友开诚布公,感情是需要交流的。”方慎说:“你问嫉妒的人是不是丑陋的?那么我必须回答你,NO。嫉妒这个情绪本身并无美丑之分。关键在于是否恰当处理这类情绪。”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年纪就谈老也太让我无地自容了。我比你老好多呢。”
“试着去谈一场恋爱吧,怎么样。”
姚睿陡然一惊,扭头看向方慎。
“这个年纪,不谈恋爱太可惜了。谈个轰轰烈烈,就算分手也不遗憾的恋爱吧。”
姚睿失笑:“哪有你这样变向催婚的心理医生。”
方慎笑:“心理医生不是人?心理医生也八卦啊!”
姚睿差点没一口水呛死。
他又在这待了二十多分钟,要离开了。
“把你当垃圾桶猛倒苦水,会不会听得很腻歪?”
“哪里,你当然是得付钱的,而且还很不便宜。”
这气氛,真的苦痛不起来啊。
“打个折吧,方医生,辛苦的血汗钱呢。”
“可以啊,拿你的演唱会票来抵。”
卧槽,在这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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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睿带着两个保镖飞去上海,江童来机场接他们。
下了地,走出通道,老远都能看到明星们的机场走秀团队。姚睿带着帽子口罩,在阿龙阿虎的保护下混在人堆里低调离开。
江童开车来,好久没见着姚睿,叽叽喳喳唠叨个不停。江童嘴巴能说是嘉合上下出了名的,要是不及时制止,他能连续说上几十分钟不带停的,不去说相声真的可惜了。
“江大妈,让我耳朵休息一下成不。”
江童笑着闭了嘴。
车子一路开到酒店,姚睿歇了会就吩咐江童带他们出去胡吃海喝。他来上海大多因为工作,匆匆来,匆匆去,现在终于有时间逛一逛。
其实江童也不算多了解上海,他不是本地人,这次在上海待个把星期也是为了监督演唱会场地施工。一边协调造型师、舞美设计团队和演艺公司之间的交流,一边还要防止各种滥竽充数。这是姚睿十周年演唱会的首发站,这辈子也独一个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十周年,江童上心得很,绝不容许有什么失误。是以没多少闲情逸致了解上海风土人情和各色美食。不过他了解姚睿,来了肯定要玩要吃,所以事先恶补功课,糊弄一下绰绰有余。
江童是厉廷川挑过来的人,和徐执多有信息互通。他和徐执是一个防外一个防内,双剑合璧。岑英的事他远在上海也早早知晓。在姚睿面前却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提前来见Ellen只是为了多挤出时间来彩排。
Ellen的工作室在青浦区的一个弄堂里,外面看生活气息浓厚,进去了才别有洞天。她是地地道道的国人,不带一丝杂的,给自己取个外国名字纯粹是顺应行业潮流。就是工作室里打杂剪小料的阿妹都得是个Mary、Lily。她给姚睿设计了三十多个造型,被毙到只剩十来套,听说差点气自闭。
Ellen欢天喜地地迎接姚睿的到来,她其实早给徐执打过电话,希望姚睿能早些来工作室试衣,好调整服装细节,被徐执一口回绝,不带委婉的。她不够大牌,真没什么底气在徐执面前拍桌子大声。
姚睿可比徐执好说话太多,他一来工作室,Ellen已经备好一排衣服让他试穿。挎着大包的化妆师蹲守在一旁,活像个等待捕猎的狮子。
演唱会服装和妆容,一是要极尽夸张,二是要blinkblink,三是要贴合演出主题。
姚睿的这场十周年巡回演唱会,主题是日不落,所以Ellen给他设计的服装大多都是大气奢华,往聚光灯下一站就能镇得住场子的。这种衣服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在里头多套两件,省了许多换衣服的时间。
姚睿身上的衣服剥了又套,套了又剥,脸上的妆容也是跟着衣裳涂了卸,卸了再上,到后面他已经觉得脸上的皮不是自己的了,沾着卸妆水的化妆棉跟磨砂纸似的。
Ellen忙得满面红光,一边指挥手下添加或者减少配饰,记下需要更改的局部细节。
她拿来单反,朝姚睿晃了晃,“拍一张?”
坐在一边的江童立马站了起来:“Ellen姐。”
Ellen很快说道:“放心,签着保密条款呢,我可不敢随便外传。”
姚睿问她:“摆什么动作?”他一身黑色欧洲中世纪贵族服饰,鲜红披风华贵挺括,拖曳在地。权杖在握,沉重王冠压住头发。是少年国王的扮相。禁欲庄重,绚丽勾人。
Ellen让人在他背后打幕布,吊一盏强灯自他头顶打下,“做个悲伤的表情?”
姚睿想了想,随即挺直了背,下巴微抬,眉心紧皱,双目闭上,眼角珠光,莹莹欲泣。
咔——
影像定格此刻。
Ellen心惊,脑子只剩四字。
悲天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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