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岭南的前一晚，谢家又生变故。
谢照水卧室里的宠物玻璃柜没关好，逃了只蜘蛛出来，谢家人将宅子上下找了个遍，蜘蛛腿毛都没发现一根。
最后一顿晚餐，众人吃得颇为忐忑。
褚无相没什么胃口，随便垫了下肚子，就跟戚还山回了屋，脸色比前几天发烧生病时还苍白。
戚还山看在眼里，故意没戳穿，开门时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说那蜘蛛有没有可能，跑到咱们屋里了？”
褚无相突然攥住了戚还山的手，指节泛粉，戚还山低头瞥了眼，恍惚想象着这么一双手握紧床单的样子……
他轻咳一声，拉回神智：“看你脸白的，有我呢，怕什么。”
开了门，他反手握住褚无相，拉他进屋：“开下灯。”
啪一声卧室灯亮。
褚无相保持着揿开关的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
戚还山发觉不对，一抬眼，看到了趴在开关附近的一只巴掌大的毛茸茸黑蜘蛛。
他立刻把褚无相拉到身后挡住。
褚无相眼珠轻颤，缓缓转动看向戚还山，半晌艰难迸出几个字：“把它，弄走。”
戚还山弹他前额：“好的公主，那你亲我一下。”
褚无相被他肉麻到手抖，蹙眉望着他，迟迟不动。
戚还山故意吓他：“再不亲，那蜘蛛就爬过来了啊。”
褚无相深吸一口气，偏头在他唇角上轻啄了下。
戚还山混不吝地笑：“好像不太够，再亲一个。”
褚无相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愠色瞪戚还山，抬脚踢他膝盖。
公主殿下下手还挺重。
戚还山嘶声，觉得膝盖可能被踢出了淤青，他不开玩笑了，抬手撩那蜘蛛，啪一声黑影落地，仅一眨眼功夫，谢照水的蜘蛛顺着门缝又不知溜哪去了。
戚还山忽然轻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捂住右手手心。
褚无相立马看过来：“你怎么了？”
戚还山摊开手心给他看：“被蜘蛛咬了。”
“有没有事？”褚无相紧张地抓上他手腕。
戚还山压着那迅速红肿的伤口，强行抑住上扬的嘴角，安慰道：“怪我，没想到这蜘蛛有剧毒，徒手就上了……”
褚无相盯着他的手，眼圈渐渐红了。
啪嗒。
啪嗒，啪嗒……
硕大的眼泪顺着褚无相脸颊滑落，砸进戚还山手心。
戚还山愣了下，替他撩开额前被汗浸湿的头发，得寸进尺地哄道：“没事，没事的啊宝贝儿，你抱我一下就不疼了，亲我一下我就活了……”
空气突然静默。
褚无相低头从手腕上取下一卷红绳，慢慢地裹缠着，戚还山想去拉他，被他抬肘推开，他逐渐收住眼泪，冷淡地抬眼：“你当我傻是不是？”
戚还山见他生气，转头托住他的腰身，抱上了靠墙的书桌，两条胳膊撑在褚无相身体两侧，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我的错，以后再不拿这种事逗你了好不好，别生气。”
凭心而论，褚无相身量不比戚还山差多少，他要有心抗拒，戚还山奈何不了他。
戚还山也清楚这点，心中涌起百般酥麻。
他摸上褚无相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小心地捧着，仔细地瞧着，那眼神像要将人含化了。
褚无相偏头想躲，躲不过，被迫盯着戚还山。
看了片刻，他抬手轻握住戚还山手腕，偏头用脸颊蹭了蹭他掌心：“疼不疼？”
对着这张脸，他狠不下心。
那曾是他从年少时起，就一直偷藏在心旁的一枚铃铛，心一动，铃铛发出响声。
像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恍惚间，褚无相甚至有些分不清前世和今生的戚还山了。
明明不能算同一个人。
但为什么……
都对他一样好呢。
褚无相患得患失，突然生起一股莫大的不安全感，他用力攥紧戚还山手腕，一并抓握着那串苦楝子手串，掌心硌出道道红痕，生疼。
戚还山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把他搂在怀里安抚：“没骗你，你看，你一哭，伤口都好一半了。”
他摊开掌心给褚无相看，果然红肿消失，只剩两个被咬破皮的小红点。
褚无相看了半晌，忽然抱住戚还山，把脸埋在他脖子里。
戚还山心软得一塌糊涂，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脸，而后一低头将他吻住。
突然有人敲门而入，谢照水站在门口瞪视他们：“我靠。”
褚无相在戚还山腰上掐了一下，戚还山在他唇角又流连了好几秒钟，偏头一笑，搂着他脖子按进胸膛，将那张浸了春水似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然后侧眸望回门口，语气淡下来：“什么事？”
谢照水手捏一张追踪符，尚处在震惊里回不来神：“我来找我宝宝……靠，对不起，别误会，是我蜘蛛宝宝……打扰了哈，兄弟，我这就走。”
门被谢照水关上，留屋内两人对视。
褚无相推戚还山一把，从桌上下来，想走。
戚还山意犹未尽没亲够，按住他肩膀把他翻了个身，从后面抱上来。
褚无相被抵在桌边，蹙着眉偏头，戚还山低头凑过去，贴着他唇角说话：“再亲一会好不好……”
褚无相仰颈躲开，白皙的脖颈线条暴露无遗，看得戚还山眼神一暗，指尖抚上去，用指背轻触。
“可以吗，宝宝？”他故意学谢照水说话。
褚无相咬着下唇不出声。
戚还山见他不说话，直接捏住他下巴，将他的脸侧过来，二话不说亲上去。
“不好意思哈又打扰了，追踪符说我宝宝真在你们屋……”谢照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待看清室内情形，当即捂眼，忍了又忍，终于开口，“不是，那个我说，你俩就不能克制一点？！”
褚无相偏过头，一肘子抵开戚还山，刚才一直裹缠在手上的红绳不知何时被他编出了阵法般形状。
绳阵掷地，拴在红绳末端的铜钱和铃铛撞击发出一道声响，嗖地钻出门，眨眼间又嗖地缩回，砰一声白光升起，绳阵里浮现出一只毛蜘蛛身影。
褚无相看也不看，将绳阵甩给谢照水：“拿走。”
谢照水喜上眉梢：“哎，好的好的，谢谢时老板哈！你们继续，别克制啊，床板塌了算我的，继续继续。”
然后捧着他的宝贝蜘蛛颠颠地跑了。
戚还山挑眉看褚无相：“可以啊。”
褚无相瞥他一眼，转身上床往被子里钻，不理人。
戚还山跟过去粘住，坐床边挠他腰肉痒痒：“明明有办法抓蜘蛛，刚才跟我故意装的害怕，是不是？”
褚无相顶肘将他推开。
戚还山不依不饶，一句句追问，不给他留半点喘息空间：“我被咬，你紧张，是怕演过了火，把我害了，对不对？”
“你烦不烦。”褚无相用枕头蒙住脑袋。
“好好好，我不说，你把枕头拿开，待会儿蒙出病来了。”戚还山说着，拿着一样东西往褚无相手上套，“这个送你。”
褚无相目光从眼梢斜飞出去，低头看向手腕上那串苦楝子手串，刚摘下来，上面还带着戚还山的体温。
戚还山握着他的手，拉到脸侧贴住，动作轻之又轻：“我攒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直戴在身上，现在送你，让它保佑你平安。”
褚无相从枕头里抬起脸：“攒很久？”
苦楝子那东西一年长一满树，密密匝匝根本用不完，怎么会要攒？
戚还山摸着他的脸，仔细地描画着，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忽然道：“我不能陪你回杭城了。”
褚无相眉头一拧：“你要去哪儿？”
“戚家有点事需要解决，我暂时回去一趟，明早的航班。”
褚无相“嗯”了声，没说什么。
“‘嗯’是什么意思，你就没一点点不舍得？”
褚无相居然轻笑一声看他：“你是我什么人，我要不舍得？”
戚还山顿时火大：“亲都亲过了，我是你什么人？”
他双手环住褚无相，慢慢俯身下去，嘴唇贴上他耳畔，呼出热息撩拨褚无相心弦：“那这算什么，嗯？”
褚无相猝然抬手，按住他双肩。
戚还山盯着他发红的耳根，混不吝一笑，张口叼住他的耳垂，声音含糊：“这样呢？”
褚无相的指尖几乎陷入他肩膀肉，戚还山抓住他的手，按在唇上亲了亲：“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人？”
褚无相眼皮像蝶翅一样轻颤，他盯住戚还山，忽将手挣出来，掐住戚还山脖子，翻身而起，瞬间位置互换压住了戚还山。
他拽住戚还山领带，在手腕和虎口上各绕一圈，强迫戚还山半撑起身体，仰颈与他相望，轻笑：“我什么人……叫爹，还是叫妈，自己选一个？”
戚还山看他：“想叫老婆。”
褚无相捏了捏他的脸：“晚了小朋友，我心里有人了，你没机会叫。”
戚还山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谁？男的女的，我冲上去杀了。”
褚无相手上用力：“人早就死了，你跟一死人较什么劲？”
“死了好，”戚还山重新支棱起来，“搞寡夫更刺激，让我叫一声老婆吧，好不好，行不行？”
褚无相额角抽动，啪一声打过去：“再乱说，以后别想上我的床。”
戚还山立马抱住他的腰，哄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好吗，别生气。”
心里却如风雨欲来，戚戚然像找不到可堪着陆的地点——该死，从哪冒出来个死去的白月光，根本打不过。
不怪别人，恨只恨自己晚了一步，恨自己没能从一开始就陪在褚无相身边，恨自己大意，恨自己……恨个毛，恨全世界！
戚还山有点被打击到了，松开褚无相，扭身背对他睡。
褚无相感觉腰上禁锢骤然一松，他支起半边身子，轻拍戚还山肩膀：“生气了？”
戚还山不理，后脑勺看上去有些悲伤。
褚无相缓缓躺下，慢慢合眼，睁眼，又合眼，又睁眼……
难道……
难道他真的不行？
褚无相又记挂起这事，无声叹口气，摸着手腕上那串苦楝子，渐渐陷入梦乡。
风中送来一声驼铃响。
驼铃声中，一把沙土被人撒进火堆，周围刀剑铮鸣，马声低诉。
“援军还有几日到达？”突然一道听不真切的声音灌过来。
褚无相蓦地睁眼，窗外月光映射到他眼里。
他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他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个少年将军的声音。
坐床上缓了一会儿，褚无相伸手摸向身边床单，慢慢地顿住。
床是空的，戚还山已经走了。
下章进入第四卷，河西孤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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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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