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今不胜那番关于晋王与天下太平的回答，贺无弦心中反而轻松了些许。他默默想着：若她真的一味执着于立场和身份，或许我们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了。幸好……她似乎并未全然将我置于敌对的位置。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微暖，甚至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开心。
“阿茶。”今不胜转头问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阿茶挠挠头：“师父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原本是住在这山顶小屋的。”
她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山顶，又嘟囔道：“唉呀，说不定师父早就料到这河堤会决口，所以才提前搬到这高处来的。看来师父果然有先见之明。”
她说着，便带着两人向山上走去。
雨后山路泥泞湿滑，贺无弦看着自己沾满污泥、价值不菲的靴子，本能地皱了皱眉，显出一丝嫌弃。但抬头看到前面带路的阿茶蹦蹦跳跳毫不在意，又瞥见身旁的今不胜也是步履沉稳、神色如常，他便将那份嫌弃咽了回去。他努力忽略脚下的不适，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攀登。
终于抵达山顶，只见一间被风雨侵蚀得有些破败的小草屋孤零零立着。屋内的东西倒还算整齐。
“师父？师父！”阿茶蹦跳着跑进屋，没看见师父的身影，但是她很快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她拿起来念道：“山下救人，勿念。”
“师父去山下救人了。”阿茶举着纸条对两人说，“我们等等吧。”
今不胜点点头：“好。”
贺无弦则注意到屋顶垂下的茅草需要整理，下意识想动手。今不胜立刻拦住他，语气不容置疑：“你身体不适，我来。”
贺无弦看着今不胜忙碌的身影，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天色渐暗，三人各自找地方休息了，贺无弦望着山下朦胧的夜色，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正朝山上走来。
他好奇地站起身，想迎上去问一句：“你是……？”
话音未落，那人影竟如鬼魅般瞬间欺近，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一只冰冷有力的手已如铁钳般扣住了贺无弦的心脉要害。
“你是什么人？”一个低沉而警惕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贺无弦顿觉气息一窒，心口剧痛，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住手！”屋内的今不胜反应极快，厉喝声中，剑已出鞘，寒光直指来人后心。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的刹那，那人头也不回地道：“今不胜？”
今不胜硬生生止住剑势，剑尖堪堪停在对方背心一寸之处。她紧盯着那人的背影，一字一顿道：“萧、忘、川！”
贺无弦被扣着命门，艰难喘息，心中震惊：原来他就是萧忘川。
萧忘川这才缓缓松开手，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今不胜和贺无弦：“你们擅闯我的草屋，想干什么？”
他显然并未完全放下戒备。
这时，阿茶也闻声跑了出来：“师父！你终于回来来，快放开贺公子，他们是好人！”
萧忘川审视着三人，尤其是阿茶急切的神情，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他哼了一声，这才示意众人进屋。
灯光下，萧忘川终于看清了贺无弦的面容。他眉头一皱：“嗯？脸色不对……”
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起贺无弦的手腕把脉，“果然是中毒了。”
阿茶在一旁得意地点头：“我就说吧，师父，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中毒了。”
萧忘川却摇摇头：“看出中毒是第一步，但还差得远。”
他凝神诊脉，片刻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此毒阴损刁钻，已深入脏腑……命不久矣。”
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贺无弦的心沉了下去，声音有些干涩：“还有救吗？”
萧忘川瞥了他一眼，哼道：“急什么？我又没说没救了。”
贺无弦黯淡的眼中瞬间燃起希望：“那该如何救？”
萧忘川捻着胡须，慢悠悠道：“救嘛，自然有救的法子。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这人从不白救人。总得给我点什么吧？”
“你想要什么？”贺无弦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只要我付得起，什么都行！”
萧忘川眼中精光一闪：“当真什么都行？那好，我要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贺无弦和今不胜同时一怔。今不胜更是下意识地看了贺无弦一眼，他们刚刚才提起过天山雪莲的约定。
“正是。”萧忘川点头：“我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到雪莲盛开的时节，你们给我摘回一朵便是。堂堂南梁王，应当不会言而无信吧？”
贺无弦心中剧震：“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萧忘川道：“南梁王穿的这么引人注目，还有这腰间的玉佩，怎么会认错呢？”
贺无弦道：“神医慧眼。既然如此，还请神医施以援手。贺无弦在此谢过。”
他微微躬身。
萧忘川摆摆手：“好说。你们今晚就在此住下吧。”
说完，便转身去了里间配药。
夜色深沉。贺无弦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心绪难平，只好跑出去见今不胜。
“今不胜，”贺无弦轻声开口：“你认识萧神医？”
今不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认识。那场大疫，他也跟着救治过一段时间。后来有事便离开了。”
“原来如此。”贺无弦沉默片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谢谢你。”
今不胜转过头，月光映在她清冷的侧脸上，她眨了眨眼：“我希望你……能看到天山雪莲。”
贺无弦心头一热，但想到自身难保的境况，又化作一声轻叹：“若我能亲眼得见，该有多好。”
今不胜看着他的背影，起身准备关门。手刚碰到门板，却见萧忘川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外。
“聊聊？”萧忘川示意她出来。
今不胜看了里间一眼，默默跟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两人走到屋外僻静处。萧忘川打量着今不胜，语气带着探究：“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现在跟在南梁王身边？”
今不胜沉默以对，显然懒得解释其中复杂缘由。
萧忘川也不追问，话锋一转：“我救了他，你总得表示一下吧？”
今不胜抬眼看他，眼神冷静：“我可没让你救他？”
萧忘川失笑：“伶牙俐齿。我记得我还欠你人情。”
“我记得。”今不胜承认得干脆：“这次算你还我好了。”
“哦？”萧忘川挑眉：“看来这位南梁王在你心里分量不轻啊？”
今不胜沉默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犹疑道：“其实你不救他，也行。”
萧忘川明显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呢。看来是我想岔了。”
今不胜眉头微蹙：“哪种关系？”
萧忘川摆摆手，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随口一说罢了。”
今不胜却一步上前，拦住了想要离开的萧忘川，目光锐利如刀：“等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忘川停下脚步，似笑非笑：“我能有什么意思？”
今不胜紧盯着他：“你刚才说‘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你以为什么关系？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弄清楚我不会罢休。”
萧忘川看着眼前固执的少女，叹了口气：“你真想知道？那不如……你先想想另一件事？”
“什么事？”
萧忘川的目光变得深邃，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他堂堂一个南梁王，被人下毒这么久……你真觉得，他自己会毫不知情吗？”
夜风骤起，吹动草木簌簌作响。
萧忘川的话像一块冰，砸进今不胜的心里。她站在原地，她的脸色一片沉凝。萧忘川的疑问，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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