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们两个相约好,要一起去天山看雪莲……”今不胜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化不开的悲伤:“齐子渊说,雪莲盛开时,雪花飘落,比梅花还要好看……可是,他看不到了。” 无法抑制的哀伤之色在她眼中弥漫开来,那是贺无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今不胜眼中看到这种情绪。
贺无弦静静地注视着她,心中念头飞转。她突然提起齐子渊的死,是不是意味着,她不愿重蹈覆辙?如果真是这样,贺无弦的心微微一动——那是否说明,自己在今不胜心中,也并非无足轻重、该死之人?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真的觉得我是个暴君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今不胜想了想道:“我觉得你不是。”
“虽然你平时行事确实纨绔了些,但做的事,也不算太过分吧?或许是我没接触过别人?若与其他枭雄比起来,你确实算得上暴君了。”
贺无弦听着,叹了口气。补过他看着今不胜那张带着点稚气又格外认真的脸,想起她之前气鼓鼓地说要克死自己的样子,忽然觉得她这副模样特别可爱。
今不胜没听清,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贺无弦立刻收敛笑意,略显慌乱地别开脸:“没什么。”
他迅速转移话题:“我们得找机会与南梁大军会合。”
今不胜轻而易举地被他带跑了:“确实。”
贺无弦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在路上看见徐昀了吗?”
今不胜摇头:“没看见。徐将军也被水冲走了?”
贺无弦点头:“嗯。”
今不胜反而很乐观:“其实或许也不用太担心。徐将军曾跟我说过,他水性极佳,之前教我骑马时还说要教我游泳。他应该能逢凶化吉。”
“主公现在身体虚弱,要找大夫。”
贺无弦点点头:“有道理。”
今不胜见他同意,便道:“那只能如此了。”
两人稍作歇息。片刻后,今不胜再度弯下腰,准备背起贺无弦继续前行。
“不用……”贺无弦挣扎着想拒绝,强撑着站起身,试图自己行走。然而刚迈出一步,便是一阵剧烈的眩晕,双腿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正好落入今不胜及时伸出的臂弯里。
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今不胜怀里的温度,很暖和,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气息,让人在虚弱寒冷中忍不住想靠近汲取这份暖意。
今不胜皱紧眉头,语气带着少见的强硬:“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她不由分说,再次将贺无弦稳稳背起。
贺无弦伏在她背上,尴尬之余,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今不胜的肩膀处,他突然不想死了。这个念头来得突然而清晰,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仿佛在这冰冷的洪灾之后,在这少女温暖的背上,求生的意志竟悄然复苏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待贺无弦恢复了些许体力,便挣扎着下来,与今不胜相互扶持着前行。洪水虽已退去,但沿途仍可见灾情。今不胜侠义心肠,听到呼救声便会循声而去。
一他们循着微弱的呼救抬头,只见一棵摇摇欲坠的大树上,蜷缩着一个惊恐的少女。
“救命!救救我!我下不去了!”少女看到他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
今不胜示意她别慌,足下一点,身形轻盈地跃上树干,稳稳落在少女身边。那少女看起来年纪与今不胜相仿,身形却更为娇小玲珑。今不胜道:“抱紧我。”
少女依言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今不胜提气纵身,带着少女稳稳落回地面,动作干净利落。
贺无弦在一旁看着,眼神有些复杂。
“你看我干什么?”今不胜放下少女,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问道。
贺无弦移开目光,语气平淡:“没事。只是觉得……你身手确实挺好。”
今不胜不以为意:“不过是普通轻功罢了。你想学,以后可以教你。”
贺无弦苦笑摇头:“算了,我这身子骨,怕是无福消受。”
他转向惊魂未定的少女,问道:“姑娘是何人?怎会在此?”
少女惊魂稍定,拍着胸口道:“我叫阿茶,是、是个学医的学徒,跟着师父路过此地,洪水来了,我吓得爬上了树,结果不敢下来了!多亏姐姐救了我。”
她看着今不胜,眼中满是感激和崇拜:“姐姐你好厉害呀!”
今不胜只是抱着剑,淡淡摇头:“举手之劳。”
阿茶道:“师父还在前面!我正要去找他……”
她说着,目光落在贺无弦身上,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头微蹙,露出学徒特有的认真神色,“这位公子面色发青,印堂发暗,气息虚弱,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今不胜与贺无弦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确实,”今不胜沉声道,“他身体有恙。你既是学医的,可能帮忙看看?”
贺无弦下意识又想拒绝:“不用麻烦……”
“你需要!”今不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她上前一步,直接抓住贺无弦的手腕,将他拉向阿茶:“给他看看。”
贺无弦此刻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阿茶伸出小手搭上他的脉搏。阿茶凝神细察片刻,又凑近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小脸越发严肃:“这脉象驳杂混乱,隐有阴寒之毒蛰伏,公子,你好像是中毒了!”
贺无弦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眼中没有惊讶。
阿茶收回手,有些赧然:“这毒我看不明白。我学艺不精。不过,”
她眼睛一亮,“我师父肯定能解!你们跟我去找我师父吧。”
贺无弦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你师父?他能解此毒?”
阿茶一听对方似乎质疑她师父的本事,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跳了起来:“当然能!我师父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萧忘川!”
她叉着腰,一脸骄傲。
“萧忘川?他确实是神医。”今不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看向贺无弦,征询他的意见:“主公,我们去找萧神医,如何?”
贺无弦此刻也别无他法,虚弱地点点头:“也好。有劳阿茶姑娘带路。”
“包在我身上。”阿茶雀跃道。
三人结伴而行。沿途遇到受灾的村民,贺无弦便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钱,慷慨解囊相助。
阿茶看得咋舌:“哇,公子你好有钱啊,你真是个好人!”
贺无弦笑了笑,带着点自嘲:“给钱就是好人了?”
“当然啊。”阿茶认真地说,“这种自身难保的时候,还愿意拿出自己的钱去帮助别人,那就是顶好顶好的人。”
贺无弦望着破败的村落和哭泣的百姓,眼神有些飘远:“可眼下需要的,又岂止是钱呢?”
“那还需要什么?”阿茶不解。
“是天下太平吧。”贺无弦轻声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向往:“或许只有天下太平,才能真正抚平这些伤痛。”
今不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想看见那样的景象。山川河流本应壮丽,黎民百姓本该安居,而不是被这天灾**所摧残困顿。”
贺无弦看着今不胜眼中闪烁的光芒,看着她坚毅的侧影,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再次浮起。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觉得晋王燕九霄,会是终结这一切的人吗?”
他问得突兀。
今不胜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贺无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随口一问,也不行么?”
今不胜沉默片刻,最终只是缓缓点头,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审慎与距离感:“我不知道。” 她望着前方泥泞的道路,声音平静:“我只能看见眼前的路,做好当下的事。我无法预言谁是最后的赢家。我只希望这天下能变得好一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贺无弦苍白的脸,补充道,“毕竟,活着才有希望。”
这个回答,没有明确的立场,却奇异地让贺无弦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默默咀嚼着“活着才有希望”这几个字,目光随着阿茶指向的前方,心中的求生之火,似乎又悄然旺盛了几分。
前路未卜,但至少此刻,他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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