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雪肆虐,室内一片寂静。在不甚明亮的烛火中,在场除了吕素母女其余皆神情凝重。
这时,火盆发出“哔啵”一声。这仿佛是一个讯号,舅舅一把扯过原哥儿,按着他往地上跪。
吕母吓了一跳,“大林你做什么呢这是!”
舅舅怒斥原哥儿,“快给表姐磕头!磕到她满意为止!”
吕素冷眼看着,感情他们折腾一下午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她往旁边一让,拒不受礼,“不必如此,你的头不值这些钱的。”
场面登时重回寂静,舅舅夫妇一脸尴尬。
吕素沉吟了一瞬,说道,“不若这样,这事说起来还是因为原哥儿引起的,他若真这样喜爱磕头,那便让他给雯姐儿磕。如何?”
原哥儿闻言,畏畏缩缩地瞅向自己爷娘。
舅舅被吕素这一番阴阳怪气憋闷得不行,扯着嗓子骂原哥儿,“愣着干嘛,没听你表姐说的吗?给你姐磕头!”
喀嚓一声,吕素轻松将一根小腿粗的木头折断,她微笑着提醒舅舅,“舅舅声量小些,可别搅扰到街坊邻居了。”
舅舅神色讪讪,尴尬地应了声。
吕素见原哥儿愣在那里,噙着笑意‘善意’提示他,“你可以开始了。”
雯姐儿神情不安,“表姐……”
吕素轻拍她的肩,不紧不慢地说,“这是他该做的,你坦然受着就是。”
在众人的注视下,原哥儿一下一下给雯姐儿磕头,虽然额头没有触地,但那种羞耻感却是实打实的。
“地上怪凉的,要不……”
不等外祖母说完,吕素从旁拿过个垫子放到原哥儿面前,“来,跪在这上面磕便不凉了。”
在座所有人,“……”
原哥儿瘪着嘴抹泪,可怜兮兮地望向爷娘,无奈他们眼下也帮不了他。
无法,他只能一边哭一边继续给姐姐磕头。
吕素抿了口茶,垂眸看他,悠悠说,“可以顺便想想自己这些年‘孝悌友爱’做到了哪一点,又是凭着什么敢这样目中无人唯我独尊。”她的眼神在舅舅夫妇身上一扫而过,虽一个字也未提及舅舅夫妇,但他们的脸却不自主地开始烧了起来。
舅母忍住心疼,堆着笑对吕素说,“素姐儿,你看这头也磕了,是不是……”
吕素这厢还未说话,吕母却一反常态,“我觉得阿素说得对,雯姐儿跟着我也好。正好她明年就要赶考,我孤家寡人的有个人能陪着多好。”
舅母一听不免神色凄楚,“姐,我就这一个女儿啊!我当初十月怀胎将她生出来,我这个做娘的哪里舍得啊!”
雯姐儿一听这话竟当场落下泪来,用手背抹泪止不住的哽咽。
吕素眉眼之中染上一丝伤感,几乎没有得到过温暖的孩子,仅仅因为一句话就痛哭流涕了。
她转向舅母,淡声说,“您既知得来不易,为何这些年还总这样偏心。雯姐儿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倘若你们不肯好好对待倒不如来我家,我们母女俩定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舅舅咂摸出些味来,他灵光一闪,信誓旦旦地说,“今后我们对雯姐儿必定一视同仁,要是小的还敢没大没小,我对他绝不客气!”
舅母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雯姐儿也是我们的骨肉,我们绝对不会再亏待她。”
外祖母这下才恍然大悟,素姐儿为了给雯姐儿出头呢!
是,也不是。
当吕素拿出借据时,舅舅夫妇顿时傻了眼。
吕素略一歪头,“你们不会以为我那些书就这样白白糟蹋了吧。”她将借据一递,“请签字画押。”
舅舅接过一看,是一张千贯的借据,借款人正是他们夫妇。
吕素‘安慰’他们,“舅舅舅母放心,这张借据我轻易不会拿出来的。”
舅舅愁眉苦脸,跟婆娘对视后,沉声一叹,“签了吧。”
夫妇俩签字画押后,吕素将借据收起,微笑着说,“请你们记住,因为原哥儿闯下的祸,你们家已经背上了一辈子的债务。其实也就是我,若是换了旁人,他已经不知什么下场了。”
舅舅越想越气,以致怒火中烧。他看了眼开始在偷懒耍滑的儿子,在心底忍了又忍,但到底没忍住,一个反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原哥儿倒在一旁捂着脸,哇啦哇啦哭起来。
舅母现在也没心思去心疼他。
千贯的债务,真是要了老命了。
除此之外,吕素要求原哥儿在这住的期间不仅每餐要给长辈们盛饭,还得给雯姐儿倒洗脚水。
“是该学学尊敬长辈了。”吕母说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原哥儿哼哼唧唧应了。
至此,这场闹剧总算结束。
此后几天,吕素便开始每天熬浆糊修书页。
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外祖母看了都忍不住训斥原哥儿,“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吕母碰碰她,“阿娘,过了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舅母在一旁应声,“就是的。”
这雪一连下了半个月,小院儿几人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铲雪,不然这院子怕早就被大雪给埋了。
吕素心底有些焦灼,这已经是灾情了吧,外头都不知道已经冻死了多少人。她在心里祈祷这雪赶紧停下,不然大了不说,他们六七口人粮食也要不够了。
也不知姜宜怎么样了……
依旧是狂风暴雪的一天,小院的门咚咚地响,起初他们只以为幻听,结果发现竟有人在敲门。
这冰天雪地的,谁会上门?
吕素艰难地靠近门口,门一开,她整个人愣了一下,而后赶紧将人迎进来。
来人正是姜宜。除了她还有文石银朱,并四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婆子们两两挑着担,摇摇晃晃地进了小院。
“快来搭把手!”
不知谁喊了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大箩筐搬进屋里,乍一看,这里面有米面有菜肉。
舅母不可置信,“天爷,这是菩萨吧!”
吕素顾不上许多,一把拉着姜宜进了堂屋,接着默不作声地给她掸雪,给她解下斗篷,给她倒热茶。
姜宜冻得鼻尖和耳朵通红,坐在火盆旁边瑟瑟发抖,“师,师仪。”
吕素冷着脸呵斥她,“姜宜你是疯了吗!”
姜宜顿时一呆。
而才踏进门的众人齐齐噤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吕素。
文石和银朱则暗暗捂嘴,还是第一回见吕娘子发怒哩!
吕母见状赶紧招呼人坐下,又拉了拉吕素,“阿素,令安也是一片好心。这么多人呢,你好好说,啊。”
吕素压下怒火,起身给姜家仆人倒上热茶。
粗使婆子们第一回跟主子同处一室难免拘谨。
舅舅他们头回见姜宜,见她一身毛绒绒的赤色貂裘,将她整个人衬得明眸皓齿粉雕玉琢。有这么一瞬间,他们似乎真的以为仙子降临了,一时间都不敢大声说话。
见屋子里气氛诡异,吕素先瞟了眼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姜宜,温声问文石,“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呀?”
文石瞅了眼自家主子,小心地回,“禀吕娘子,我等是……走着来的。”
几人一听顿时吸了一口气,外头这天寒地冻的……
吕母虽知道姜家离这不远,但如今正是风雪交加的时候,但而姜宜还能冒险上门,足见其用心。她拉着姜宜的手拍拍,“令安啊,你真是有心了。只是这样确实危险,也难怪阿素生气。”
姜宜瞄吕素一眼,抿抿嘴,“没什么的大娘。”
吕母这时才想到要相互介绍,“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阿素的外祖母、舅舅……”
姜宜朝他们展颜一笑。
几人不免受宠若惊,舅舅更是忍不住频频侧目,被舅母暗地里狠狠地掐了把。
吕素顿时觉得姜宜的笑容有些刺眼,淡声问她,“可还冷?”
姜宜小声回,“不冷了……”
吕素勾勾唇,“那你与我去书房吧,我有话要说。”
姜宜内心欣喜又有些惴惴,乖乖地起身。
吕素朝文石二人微笑,“你们便在这烤烤火,我们去去便来。”
二人欠身。
门一关,吕素先将碳炉点燃,又拿了自己的猪皮水壶给她暖手,而后坐下,神色严肃,“姜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姜宜咬咬唇,“你别生气嘛……”
吕素抬手打断,“你太任性了,置自己和他人危险于不顾。外面这情形,若是你有个好歹,你让你的家人如何面对,让我如何自处?”
姜宜头次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不免发怯,弱弱地低下了头。
吕素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心软,不自主地放柔了语气,“你家人知道你来吗?”
姜宜扣着络子,“我想着送完东西就走,便没有跟他们讲。”
吕素顿觉头疼,或许姜家人已经发现了,这时正心急如焚。
“待会儿雪小一些了我便送你回去。刚刚确实是我着急了,你别往心里去。我非常感激你专程来给我们送物资,只是之后不要再冒险了,知道吗?”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神已经柔得不像话了。
姜宜被她眼神摄住,喃喃说,“可是,我就是想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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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很想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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