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雪更大了。
吕素站在檐廊下远眺，眉目之间隐有忧虑，不知这种现象是小范围还是大范围。若是大范围，不仅百姓受灾，还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阿素，来吃早饭了。”
吕母端着托盘走进堂屋，舅母紧随其后。
吕素应声进去，屋子里暖烘烘的。她搓搓手看了眼，依旧是米粥馒头配咸菜，且不说眼下这种情形，就是放到平常也算得上不错的伙食。
这下连舅母都感觉不好意思了，让吕母不用准备得这么好，随便吃吃就行。
吕素和吕母相视一笑，实在不是她们奢侈，而是如今家里最多的就这两样了。
原哥儿还惦记着面条，嚷嚷着不吃馒头要吃面条，舅舅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训斥他，“不吃别吃了，你个不知好赖的玩意，别人想吃还吃不着呢！”
原哥儿小脸一皱带着哭腔，“那凭啥她能吃！”
吕素淡声说，“因为你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所以我补偿她呀。”
原哥儿哼唧，“我不管，我也要！”
吕素伸出食指摇了摇，“不行哦，我不答应。”说完朝他勾唇一笑，你奈我何。
吕母拍她一下，笑骂，“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吕素朝她眨眨眼。
不想原哥儿是个不信邪的，鼓着脸就去夺雯姐儿的馒头，小姑娘委屈地看向吕素。
吕素眉梢微挑，“给他，我那还剩点蜜饯果子，待会咱俩吃了。”
原哥儿立马朝雯姐儿大叫，“你不许吃！”说完把手里的馒头往地上扔。
舅舅顿时火了，拎起他便往他屁股上狠狠给了几下，“你个完蛋玩意！敢这么糟践东西！老子打死你！”
原哥儿顿时疼得哇哇大哭。
屋子闹哄哄一片。
吕素三两口吃完，朝吕母歉意一笑，而后领着雯姐儿去了书房。书房点上了姜家送的炭，竟一点烟气都没有。
“来，糖渍金桔，就剩这几个了，你全吃了吧。”她将果子递给小姑娘，随手取了本书来看。
小姑娘举起手，“表姐也吃。”
吕素翻书，微微一笑，“你吃吧。”
不想雯姐儿倔强地举着，一副表姐不吃她也不吃的架势。
吕素笑着捻起一粒放进嘴里，小姑娘这才肯吃。
窗外雪花簌簌，室内一片静谧。吕素看书，雯姐儿便捡着她用过的纸张练字。
堂屋，长辈们围在火盆旁烤火。
“素姐儿明年便要去赶考了吧？”外祖母问。
此言一出，舅舅和舅母也不禁面露好奇，
吕母笑着点头，“是啊，本以为还要等两年，不想这么突然。”
舅母眼珠子精明地转转，“咱家要也能出个举人娘子，那可真是烧高香了！”
舅舅瞪自家婆娘一眼，“懂不懂你，什么举人，是进士娘子！”说着又问吕母，“我记得素姐先前都是一回就中吧？”
吕母止不住笑意，“运气好罢了。”
舅舅感慨，“运气有，实力也要有，素姐儿用功我们是瞧在眼里的，这回也肯定一把就中！”
“就是就是！”
吕母一手掩口，不住地笑，“借你们吉言。”
原哥儿挤在角落抽抽搭搭，低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
午时，吕素帮着揉面，这面团里加了个鸡蛋，待会贴饼子。
外祖母在一旁说，“素姐儿，你去读书吧，这里我来就成。”
吕母笑说，“就让她去吧阿娘，她劲儿大。”
这时，舅舅和舅母先后挑着一担满当当的雪进来。
舅舅嘴里吐着白气，“都是选的尖儿尖儿的，贼干净。”
吕母招呼他俩烤火。
舅母搓手笑，“啥时候咱也学学人家煎雪煮茶。”
吕素闻言一笑，“我那还真有几两茶叶，待会用雪煎了一块尝尝。”
舅母乐了，“那感情好，咱也跟着风雅一回。”
温馨的场面突然被一声尖叫所打破，众人连忙循着声音过去。
“天爷啊！”
“你这个畜生！”
吕素听着动静心里有不详的预感，她不由加快了净手的速度。
所有人都围在书房门口，当她出来时，他们的目光都小心翼翼地盯着她。
哪怕有所准备，但当吕素看到眼前的场景脑子依旧不禁嗡了声。
书房内，她的书被扫得七零八落，甚至还有被撕下来的书页。
吕母一脸担忧，“素姐儿……”
舅舅抓来原哥儿，狠狠地抽了他两个耳光，“小畜生，你干的好事！”
原哥儿被打蒙了，愣了片刻才哇哇哭起来。
“表姐……”雯姐儿扯扯她的袖子。
吕素缓缓抽开，木着脸踏进书房，转身将所有人关在了外面。
“这……不会有事吧。”外祖母忧心忡忡。
吕母黑着脸，冷冷地扫视舅舅舅母，“之前撕信现在撕书，你们真是教了个好儿子！”说完扭头进厨房了。
“这怎么办啊这！”舅母神情惶惶。
舅舅咬着牙，“怎么办？都是你把这小畜生惯得无法无天！”
舅母表情一怒就要还嘴，被外祖母喝止，“够了！都这时候了吵什么吵！”
所有人都回屋了，雯姐儿鼓起勇气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表姐……”
意外的是吕素只是在平静地整理书籍，见到她，对她笑笑，“你哭什么。”
雯姐儿嘴唇一扁，泪珠大颗大颗地掉，“是我害了你。”
吕素顿了顿，“你没做错什么，不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雯姐儿抽泣，“我心疼表姐。”
吕素轻轻一叹，“那你来帮我吧。你看看哪些书是被撕过的，单独将其挑出来。”
雯姐儿扬起笑脸，“好！”
当吕素抱着一摞书进到堂屋时，一屋子人顿时噤若寒蝉。
只见她不急不缓地将这些书一一摊开，上面都有被撕过的痕迹。
她一本一本地指过去，平静地说，“这本，目前市面上售价百贯；这本，有市无价；这本，是孤本……这本便宜，当时我阿母在时花三千钱买的……”
她每报一次价舅舅夫妇俩脸色就白一分，舅舅的眼神几乎要将原哥儿活剐了。
原哥儿也知道事情严重了，缩在角落里发抖。
吕素朝他们浅笑，“不算这几本，仅这些加起来价值就逾千贯。舅舅，舅母，请问你们打算怎么给我个交代？”
夫妇俩脑子嗡嗡的，舅舅求救地看向吕母，吕母别开了眼。
吕素瞥了眼在角落里抽搭的原哥儿，勾了勾唇，“这些损失加起来，我便是去衙门报官也没人能指摘我什么。”
众人一惊，外祖母更是赶忙拉过她的手，半哄半求，“素姐儿，都是一家人，什么报不报官的，太伤和气了！”
吕母现在最不耐烦的就是听到这些，她没好气地瞪着舅舅夫妇，“外头天寒地冻的，我们母女俩给你们穿棉衣盖棉被，还顿顿大米白面地吃着，不想竟引狼入室，早知道……”她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舅舅揉了把脸，沉声说，“确实是我们没把孩子教好。素姐儿，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认。”
吕素却朝原哥儿招招手，“你来。”
原哥儿怯怯地看着她，不敢过来。
舅舅吼他，“还不滚过来！”
他这才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吕素扫他一眼，淡笑，“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吗？”
原哥儿两边脸肿得老高，低着头不敢说话。
吕素幽幽说，“原哥儿，你可知，外头采买一个小厮只需几十贯就够了。就是说，哪怕将你卖了也不够赔我这些书的，你明白吗？”
原哥儿呜咽一声哭了起来。
吕素却没放过他，“但恕我直言，你小小年纪不敬尊长蛮横霸道，心思还也这样深沉。怕是也没有哪家府里敢要。”
长辈们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吕素看向舅舅夫妇，话锋一转，“所以，你们便将雯姐儿抵给我吧，这事我就权当没发生过。”
“什么？！”
几人都呆住了。
舅母率先回过神来，当即不肯，“素姐儿，我们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良籍，哪容得你喊买喊卖的？”
吕母也表示不解，“阿素……”
吕素抬手，“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雯姐儿过继到我们家来，从此便跟着我们过日子。”
舅母虽偏心，但到底是自己亲生骨肉，说什么也不应，她推推舅舅，“你说句话呀！”
舅舅拧紧眉头，“素姐儿，父母尚在，断没有过继的道理啊。”
吕素面不改色，“那你们就想想怎么赔我损失吧。”
吕母拉拉吕素，脸上有不赞同。
吕素朝她安抚一笑，继续说，“其实雯姐儿一直有读书的志向。恕我冒昧，你们怕是没有这个心思让她读书。与其这样，倒不如将她养在我阿娘膝下。至少我这里书是不缺的。”
舅母嘟囔，“那直接让她来你这学不就是了，做什么非要过继。”
吕素自鼻腔发出轻笑，似乎在笑她打得一手好算盘。
最后她让他们考虑到晚上，看是选择倾家荡产还是将雯姐儿过继。
不说这期间外祖母、舅舅夫妇是如何想方设法做母女俩的工作的，但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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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卖了也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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