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舍连腿都伸不直,举子们在里面待了九天,再出来时个个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贡院的门槛很高,曹芬跨过去时腿一软差点摔跤,吕素立即扶住,二人头重脚轻地走下台阶。
“娘子!”孙大丫钻过人群来迎。
“可看到了希琢?”吕素声音有些虚软。
孙大丫笑说,“赵娘子已经在马车等着了。”
吕素点点头。
上得马车,三人相识苦笑,而后靠在车壁上小憩,谁都没有力气说话。
回到客栈后,孙大丫打水进来,吕素强撑着去小隔间洗漱。再出来时,却见曹芬已经睡死了。
她扯唇笑笑,掀开被子倒头便睡。
孙大丫一进门便听到她们均匀的呼吸,知道两位娘子已经熟睡了,于是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去关了窗。然而回过头的瞬间,她怔愣住了。
只见吕素头微侧,乌丝铺散,脸颊掩映其中。或许是睡得熟了,白皙的脸颊泛着些红晕。洁白的里衣上一抹莹白修长的脖颈,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外头响起说话声,孙大丫一个激灵。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神色懊恼地走出门去。
吕素醒来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她长长舒了口气,而后起身。
“娘子,您醒了。”孙大丫端着水进来,小声说。
吕素点点头,看了眼曹芬,她还在呼呼大睡。
“你去瞧瞧希琢可起了?”
孙大丫领命,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吕素一边洗漱一边回想刚刚那个梦:入眼皆是喜庆的红色,她与姜宜身穿大红嫁衣并肩而立。而堂上坐着的人正是吕棠和吕母,她们正一脸欣慰地看着她。
阿母……
她惆怅地轻叹。
孙大丫回说赵璇还未起,“……我去为娘子端吃的来。”
吕素朝她微笑,“有劳了。”
孙大丫眼神一闪,神色些许不自然地走了出去。
吕素拿出纸笔准备写信,然提笔时又犹豫。思索片刻,她决定还是等放榜后再说。
这时孙大丫端着托盘进来,一边布菜一边说,“喻大人府上来人了,说请您明日上门赴宴,您看?”
吕素对此早有预料,微笑说,“你便替我应下吧,我就不出去了。”她虽穿了外衫,但只用钗子简单挽了发,实在不宜见人。
孙大丫领命出去。
一直到傍晚时分曹赵二人才陆续醒来,瞧她们仍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似乎还没缓过来。
“好在没遇上来事的时候,否则更折腾。”曹芬有气无力地哀叹。
女举子若遇上应考来事,通常的应对方法是吃药以推延来潮的时间。但此药性寒,不仅会使人手脚冰凉,有些人还会伴随腹痛。
“男人都能生孩子了,为什么偏我们女子还要遭这等罪,怎么不让他们也来事……”
吕素与赵璇相视一眼,皆无奈一笑。
次日,吕素前往喻府赴宴。
“感觉如何?”喻姝为她斟酒。
吕素托起杯底,“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喻姝举杯,笑说,“你定能心想事成。”
吕素与她轻碰,“承你吉言。”
宴过半,喻姝让吕素空出几天时间来,与她一起去拜会拜会几个同年。
吕素欣然应下,并说,“只我还有两位同窗好友,不知……”
喻姝立马将话头接过,“一块来便是,你的好友便是我的好友。”
吕素心中感激,举杯笑,“那便多谢喻姐了。”
回到客栈后,吕素将此事告知二人,她们当即表示会去。
“就是最后中不了,能跟大佬们同坐一席宴饮说出去也倍有面子。”曹芬欣喜到。
赵璇实在忍不住了,曲起手指给了她一下,“你今后要再说丧气话我就弹你。”
曹芬嗷嗷一嗓子跟她闹起来。
吕素在一旁噙笑看着,熟了之后才发现,曹芬闹起来的性子倒与姜宜有几分相似。
之后几天三人基本在赴宴。除了跟着喻姝,她们还要参与同乡、同年的各种聚会,期间觥筹交错自不必提。
秋高气爽,花菊郁金黄。
姜母邀吕母登高游玩,姜宜作陪。吕母受宠若惊,炸了许多果子带来。
歇脚时,女使们将果子点心尽数铺开,配上温热的菊花酿一块食用。
姜母捻了一粒炸紫薯丸子,轻轻一咬,表皮酥脆,里面的薯泥香糯弹牙,十分美味。她登时赞不绝口。
吕母捂着嘴直乐,“我还怕您吃不惯呢。”
姜母直接用行动表示,又一连吃了两粒,还招呼姜宜,让她也吃。
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姜宜有些无精打采,只因昨夜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吕素身穿锦袍斜挎红绸,骑着高头大马朝她走来。正当她高兴时,她却直接绕过了她,朝另一女子而去,徒留她一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依偎着跨入高门。
这样荒谬的梦,不知是受姜容的影响还是因她最近多看了些话本的缘故。
姜母在桌底下悄悄碰她,她打起精神捧场地捻起一块茄盒,轻咬一口。
“唔~就是这个味道。大娘,您的手艺也忒好了!”
吕母看着她直笑,“你喜欢,大娘随时给你做。”
姜母刚想说这怎么好意思,结果她的好闺女就如小鸡吃米般点头,头上的钗环也跟着叮铃作响,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
她偷看吕母的表情,却见她早习以为常似的。也是,她俩的关系可比她熟,想到这又有点吃味起来。
这个小没良心的!
歇过一阵后,一行缓缓往回走。
姜母瞧着逐渐西移的日头,不禁感慨时光飞逝人已暮年。
“不知不觉间我都觉得自己老咯。”
吕母不虞,“大妹子说这话,你上大街溜达一圈,你不说,谁能看出你是三个这么大的孩子的娘。”
说到孩子,姜母摇摇头,“跟老姐姐是比不了了。想想你家那位端方稳重,再瞧瞧我这个,跟个猴子似的成天没个正形。”说着眼睛往旁边一斜。
姜宜无辜地眨眨眼,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
姜母面露嫌弃,“这丫头打小就乖张任性。将来要娶了人家还好,若是嫁出去,都不知被长辈嫌弃成什么样,少不得天天挨骂站规矩。”
吕母不赞同,“这闺女才让人稀罕呢!就是叫人捧在手心里疼还来不及,哪个舍得让她站规矩哦。”
姜宜一听朝母亲得意地扬起下巴,姜母嗔她一眼,也笑了起来。
相较于应灵凉爽舒适的天气,京城却一天比一天阴冷。尤其临近放榜,这灰沉沉的天就如沉重的铅石一般压在每个举子的心里。
任凭曹芬这样好心态的也不免跟着着急,赵璇也是肉眼可见的面色凝重。倒是吕素,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师仪,你不着急吗?”赵璇问她。
吕素点点头,“急呀。”
曹芬也凑过来,“真的假的,我们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吕素一歪头,眉眼微弯,“因为我能装啊。”
二人顿时要上手拧她,被她轻松躲过。
曹芬控诉,“真是看走眼了,一直以为她是个正人淑女,其实心眼蔫儿坏!”
赵璇深以为然。
放榜这天,举子们早早起床梳洗打扮。这打扮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过于张扬免得落第时丢脸,亦不能太落魄显得特立独行。
“娘子就是披个麻袋,在人堆里也是最惹眼的那个。”孙大丫笑嘻嘻。
吕素摇摇头,“我刚刚与你说的你要记得,若真到那时候出手要快。”
孙大丫郑重点头,“娘子放心,一切交给我!”
等曹芬也收拾好后,二人前去与赵璇汇合。
客栈是二层回字形格局。现下,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走廊都站满了瞧热闹的人。众人起初只是低声交流,随着时间推移,嗡嗡的说话声越来越大。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想去大街看看情形了。
终于,有报子举着红卷冲进来了。一瞬间,场面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报子喘匀气息,在众人瞩目下,手一抖,红卷唰地展开,他洪声喊,“捷报!颍昌府谢玩谢玉如大人,高中二甲第七十七名!”
四周顷刻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探头,想看谢玩何许人也。
“谢大人在这!”
众人闻声看去,一个穿碧色夹袄裙的女子从人群中出来。虽已极力控制,但其涨红的面色和颤抖的双手却已然出卖了她。
报子见正主来了,一时间喜笑颜开,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谢玩连声说赏,身旁的下人一出手便是一整吊钱。
报子乐开了花,又是作揖又是奉承。
“啧啧,真大方。”曹芬一脸艳羡。
赵璇眼神中满是向往,“我若是中了,我比她还大方。”
嘈杂声中,客栈掌柜捧着盖红绸的托盘上前,先贺了一回喜,满脸堆笑说,“恭贺进士娘子高中,实让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小的无以为敬,谨具贺仪一份,只请进士娘子为小店题字一副!”
吕素忍俊不禁,这话她前不久才听过,几乎一模一样的。
就在谢玩正意气风发地挥毫洒墨时,意外发生了。只见几个粗壮的女人从大门口冲了进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架起人就跑!
众人一时傻眼。
好在掌柜的见多识广,乐呵呵地解释说这是“榜下捉‘婿’”。
“好事,好事!谢大人或许要双喜临门啊!”
榜下捉婿在本朝更偏向一种形式。被人“请”到府上后,若是双方都有意便是两全其美;倘若拒绝,对方也不敢如何,还得奉上一份贺仪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来,也算结下一份善缘。
就这时,又一个报子大步进来,手一抖,“捷报!叙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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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我能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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