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面皮薄,说是过来请谢蝉帮忙,却总是磨磨蹭蹭张不开嘴,话说了几个字,就面红耳赤地埋下头去。
最后还是庞文俊替她开口道:“听说谢姑娘在二当家面前说得上话,望姑娘替在下讨个差事,来伙房干活儿。别的不说,扇风烧火,涮碗洗锅,在下都行。”
谢蝉听了这话更疑惑了。
小玉说她夫君是个赶考书生,怎么说起这灶台间的活计来如此熟稔?且这人一心只忧愁自己的活计,似乎半点都不担心误了考期。要真是书生,只怕跳河去赴考的心都有了,哪还有功夫在这儿计较干什么活计。
但这话谢蝉都没说出口,眼看着小玉替她夫君急得眼眶都红了,谢蝉实在说不出狠话来。可是庞文俊口中的“她在二当家面前说得上话”,实在又与事实谬以千里,最终她也只能说:“我尽力而为,却不敢保证结果。”
庞文俊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小玉给谢蝉帮手。
她昨日就改来的,却因为不忍夫君独自干苦力,于是也跑到河边去,不过她是女子,忙没帮上,乱子添了一堆。今天庞文俊说什么都不带她了,于是小玉理所当然地跟在谢蝉身边。
炉子还没烤干,谢蝉为了试炉火温度,往炉子里塞了个红薯。
这时小玉蹭了过来,红着脸道:“阿蝉姑娘,其实我还有件事想求你帮忙。”她哼哼唧唧了半晌,小声道了句:“我晚上想和你住。”
谢蝉向她来时的路看了一眼,庞文俊的身影还看得见。她颇为奇怪:“怎么不和你夫君同住?”
“其实……其实我们还没有成礼。” 小玉脸红了,“文俊他晚上总是……动手动脚的,我有点怕。”
谢蝉很惊讶。还没有成礼,便是还没有成亲洞房,可若只是定了亲的关系,寻常人家又怎会让一个黄花大闺女跟着未婚夫出远门?
小玉看出了谢蝉的不解,因为如今与谢蝉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她面前便不必遮遮掩掩,直接道:“其实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嫁给文俊。我是、是偷偷跟他跑出来的。”
谢蝉一时半会儿没做声,就连旁边安静得像个影子似的阿哨都抬头看了小玉一眼。
原来是私奔出来的一对小夫妻。
不,夫妻都还算不上,要按乡下的说法,是一对野鸳鸯。
就是不知道小玉看上庞文俊什么了,竟然甘愿无名无份地跟着他跑出来。
想必两人一路上都恪守着男女大防,只是没想到竟然半路上被土匪逮进了窝里,这贼窝里的条件便容不得他们一人一间屋子。而那庞文俊有着年轻男子的通病,软玉温香在怀,便有些克制不住。因此让小玉害怕了。
小玉想和谢蝉同住,谢蝉当然不会拒绝,于是小玉利索地在耳房里又搭了一块床板,铺了两片破布,就算床了。
等她忙完,谢蝉的红薯烤好了。她徒手将红薯取出来,烫得她不断用手捏自己的耳朵,把耳朵都捏红了。
这滚烫的温度,以及烤出来的红薯的香甜,也让她确信,这炉子搭得很是不错。
不过不等她和小玉、阿哨分食了这只红薯,便听到寨子门口远远地传来一阵吵闹声,继而整个寨子都被惊动起来。
有人在喊:“快来人啊,二当家的受伤了!”
阿哨与谢蝉对视一眼,都知道应是曹勇一行今日出了纰漏。
不过对谢蝉来说,土匪挨了刀,那是老天开眼的喜事。
只见寨子里不断有人跑来跑去,送热水的,送纱布的,去请郎中的,络绎不绝。
谢蝉没觉得这里头有自己什么事儿,正打算偷会儿懒,忽然听见来灶房取热茶的小喽啰们说:“当家的可真是命大,要不是二当家的挡了那一箭,只怕当家的人就没了!”
伙夫听了这话全都围拢过去。“当家的怎么了?”
“昨夜当家的带人出寨子,好像是去……去杀个什么狗官。没想到被人发现了,向大当家的放了一箭,幸亏二当家的身手好,替大当家的挡住了。就是苦了二当家的,那箭穿透了他的右肩,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提刀了。”
“哼!到底是何人伤了我们当家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是相州那个叫什么……岑什么的知州。不过兄弟也别气,咱们二当家的是什么人?我听二当家身边的人说,二当家的留了后手,那姓岑的狗官肯定活不久!”
原本只是在灶台边磨洋工,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的的谢蝉,听到这话有些坐不住了。
陈治留了后手,岑寂有性命危险?
谢蝉记得,洞房花烛夜,她只顾得上为岑寂那句“往后都分房睡”而伤心,却忘了留意他脸色苍白,举手投足间虽风度依旧,却不似第一次相见时那般流畅自如。
或许那时他是受了伤的,只是他不曾言说。
而谢蝉因为从第二天起就真的与他分了房,没有同他朝夕相处的机会,想要关照他的身体,也无从下手。
原来,早在半年之前的今日,岑寂就被人谋害,伤了身子吗?
上一世成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岑寂不与谢蝉同房自不必说,回府的时候连见一面的时候都少。
但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岑寂除了不大和她见面,其实几乎也不曾与他的父母打照面。是在成亲一年多后,他才开始在回府后去给父母请安。
谢蝉一直以为岑寂冷情,甚至对父母都是如此。
但若他并非故意,而是不得已呢?
议事堂里,曹勇正在朝曹二郎大发脾气。
“都说了听二当家的调摆,你非不听!这下好了,打草惊蛇不说,还累得二当家替我挡了一箭。这下好了,大夫说以后他这条胳膊能不能抬起来还两说。你说你要拿什么赔二当家的这条胳膊?用你那个还没瓜子仁儿大的脑瓜子吗?”
曹勇一边说,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戳曹二郎的脑门儿。
曹二郎受不了哥哥这般不给面,又不敢挥手将曹勇打开,只嘶声替自己辩解,一张黑脸隐隐泛出激动的红色:“我都说了,那块石头不是我踢的,我他娘的走路一点儿声都没有!那姓岑的不是被我吓跑的!”
说起来也是巧了。
他们前夜暗探知州府邸,按照陈治的计划,要给岑寂下一味可延缓发作的毒药,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岑寂服下那毒,他们什么都不需做,只要坐等数月,就能听到岑寂暴毙的消息。
陈治事先对知州府邸打探过,对府内了如指掌,带他们避开了护卫,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可偏偏在要翻窗进岑寂书房的时候,有人的脚踢到了一块石头,又好巧不巧的,那石头撞破书房门边的一个陶罐,发出了声响,将屋里的岑寂惊走,又立马引来了护卫。
发现了曹勇等人的身影后,护卫朝他们放箭,凶险时刻,是陈治替曹勇挡了一箭。
狼狈回逃的路上,曹二始终不肯承认是自己踢了那块石头。但曹勇和陈治当时都站在曹二的前头,那石头是从后头来的,不是曹二还能是谁呢?
因为打破了原先的计划,曹氏两兄弟为一块石头争执不休,徐老这一趟没有跟着出去,便也在一旁插不上嘴。
在他们身后,一张临时用木凳拼起来的床,陈治斜着身子半躺着,衣服敞着,右肩上有一个两指粗的血窟窿。上头撒着药粉,只是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陈治皱着眉,顾不上给自己包扎,在曹勇和曹二之间劝和:“大当家的休恼。依我看,二当家的也不是故意的,只能说岑寂命不该绝。”
曹勇看陈治起身动弹,连忙把他摁住。“都说了你躺着别动,我已叫人去取纱布了。”他看着陈治,脸上颇为动容:“此番真是多亏了陈老弟,若不是你,只怕没扳倒那狗官,我的性命就交待在那儿了。陈老弟,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且受我一拜!”
陈治不顾肩伤,连忙阻止曹勇下拜:“都是自家兄弟,谈什么恩情?依我看,大哥也休要再怪二哥了才是。”
曹二听了这话,反倒更气不打一处来。“我要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我看,我们就不该信了你的去下毒,直接将那狗官拖出来一刀剁了,哪会惹出这些破事儿?”
曹勇在一旁长叹一口气。“可惜此番陈老弟筹划良久,功亏一篑。从今起知州府邸必定会加强戒备,下一次要再想去,可就难了。”
陈治忙道一句:“大当家的别急,别忘了我留了后手。我在知州府的水井里也投了毒,只要他们从这井里取一次水,不出半年,必定死无全尸。”
徐老这时才站出来,抚掌笑道:“妙啊。投在水井里,全府上下无人能逃脱,等到事发时,谁也不能断定就是冲着岑知州去的。到时候就算是查案,也没那么容易就把账算到我们头上。陈公子好计谋。”
陈治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是公子的妙计,连这味毒药都是公子给我的。”
曹勇这才缓和了神色,朝着京师的方向略一拱手:“公子深谋远虑。”
他顿了顿,平日总是笑呵呵的脸上渐渐显出阴鸷。“只是没有亲眼见到岑寂将那毒药服下,终究难以安心。”
陈治刚想再说什么,突然警惕地朝门口望去,喝到:“谁在门外?”
只听吱呀一声推门声,门口出现一个鸦发云鬓,杏眸低垂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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