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拾

12.

景元远征归来,本应是一件大喜事。

我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毛笔在纸上涂涂改改,规划几个月后要摆在家中的接风宴和需要把家族旁支一同请来的酒席。在景家待了快一百年,类似的事情早已熟练,闭着眼睛都能写下一整套流程,然后安排家中的侍从分头准备各项事务。

父母一开始把这些事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家族里还有不少人提出质疑,内容无外乎“养女究竟有没有继承权”之类。我持明族的身份也让他们相当惦记,主要是惦记我转生之后,这家主的位置该由谁来坐。就常理来说必然是景元,谁让整个景家目前属他最有出息,但是以我对景元的了解,他很大可能是懒得操心家长里短的。

只是瞄一眼账本就开始捂着眼睛说自己要瞎了的人,还是让别他把聪明的脑袋浪费在这上面了。

丹枫坐在旁边喝茶,偶尔翻几页我收藏的实体小说。自那天我把甜牛奶往红茶里倒,他就再没让我同时看见牛奶和茶叶出现在一张桌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在自己的房间醒来是因为丹枫后半夜醒了酒,把我抱回去的。

朝颜走进书房,脸上的情绪不算好,她接过我又重新誊抄了一遍的方案,凑到我耳边说:

“旁支的几位族老希望小姐卖他们面子,把家中的清俊子弟一并邀来共贺少爷的喜事。要我看,这小算盘老远都能听见响。”

我没听懂,或者说抗拒听懂,于是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朝颜见此,转动眼珠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的丹枫,叹了口气,用我们三个都能听见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景元知道这事吗?”以他的性子,恐怕在刚听说的时候就会拍桌子——不,也不一定,那毕竟是景元还很青涩莽撞的时候会干的事情。现在大概率会表面上敷衍了事,私下里开始考虑怎么让那些人知难而退。

小姐,您是清楚景元少爷的。那些族老与少爷没怎么见过面,但老爷和夫人却是看着他长大的。

——懂了,这是本来打算告诉景元结果被父母拦下来了。

这是我加上穿越前近二十年,一共一百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被催婚。老实说这体验挺新奇的,也很微妙。持明族生长比较慢,或者说我的生长速度比较慢。两百多年过去,身体的发育程度才和普通长生种的少女时期持平,景元已经比我高一整个头了,丹枫都比我高半头。在认知当中还是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年纪就被催婚,不管怎么看都着急了些。

我法律上的父母都没在我面前提过相亲结婚的事,那群族老如此积极,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以小姐,那些人要送请帖吗?”

“送,怎么不送。”现在不送早晚也要送的,一群老头老太倚老卖老那才是最烦心的事情。我倒是想要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奈何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除非景家现在爆出每一支都和丰饶牵扯不清的大料全部被逮进十王司蹲大牢。“既然都来喝景元晋升将军的喜酒了,不添点彩头怎么说得过去——朝颜,放话出去,就说景家小姐为了庆贺兄长擢升,赠他神策府附近的宅邸一座。”

“作为长辈,怎么好意思比小辈出钱还少,说出去也不怕让别人看笑话。”

既然这么眼馋家产那就继续馋吧,就算不走公账只看私房,在神策府附近买房子的钱还是有的。至于这财产归属,到后面肯定会被懒得操心这些事情的景元到地衡司重新办手续记到我名下,兄妹之间左手倒右手的事情怎么能叫诈骗呢。

待朝颜领命离开,坐在一边沉默地听我们交谈的丹枫开口:你完全可以拒绝。

“既然不喜欢,那就拒绝,你完全有那个底气。”

我看了眼丹枫,问他饮月龙尊在持明族内是不是地位挺高。得到肯定的回答,我又问他高层管理之间是不是相亲相爱,一切都以集体利益为优先。问到这里他就不再点头,很显然我的描述和持明族内部现状相似度不算高。饮月龙尊这敏感度不够高啊——我思忖着应该如何向万事不管,只顾好自己职责范围的丹枫解释肮脏大人之间必要时会虚以委蛇的一大特性,同时作为友人开始担忧对方哪天万一真的被坑了该怎么办。没办法,丹枫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和一群老狐狸过招的类型,景元说不定都比他擅长。

“有些事情不是因为喜不喜欢就能决定要不要去做的。”命运馈赠的一切都早已明码标价,能够拥有选择“喜欢”与“讨厌”的权利应当是再幸福不过的生活,“这是我今后作为家主的代价,丹枫,现在不敲打敲打他们以后只会闹出更难收场的局面。”

父母有意将家业交予我这个外族的义女,到时候落得一个傀儡族长受人摆布,岂不是伤他们的心。

在罗浮,至少在景家,我只会是景家的小姐。

——镜流和白姑娘的请帖我稍后会替你送去。过了片刻,他像是终于从某一件往事中回过神,稍显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手上恰巧在写给罗浮剑首的请帖,顺嘴问了一句能不能把我一起带上,心里倒是没想过丹枫会答应。那到底是军营,我一个外人走进去多少有点不太合适,给云骑军采买后勤物资的负责人写的也不是我本人的名字——我写的是红领巾。谁知丹枫点点头,说可以带我一同去见镜流。

“镜流一直都打算见你一面。”

“啊?”

“她打算找你问问点心方子。”

“哦。”

13.

见到镜流本人时,她正巧在练习挥剑。丹枫带着我在数十步外停下,同时向我前面站了一步,挡住绝大多数的四溢开的剑气。直到亲眼目睹罗浮一代剑首的身姿,我才明白说书人口中惊才绝艳,足以削去时间的一式“无罅飞光”究竟有多震撼人心。

那无疑是美的,剑身在一收一放之间浮动着明光,很难让人想到这是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利落剑法。直到镜流还剑入鞘,丹枫率先出声问候,我才从其中回过神,恭恭敬敬地喊一句“镜流阁下”,随即双手递上请帖。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景小姐。”她收下请帖,承诺若无意外必将出席弟子的擢升喜宴,赤红的眼睛落了一道目光在我身上,“——的确和丹枫长得挺像。”

“别再开玩笑了,镜流,景元如果在这里会闹的。”丹枫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没少被景元死缠烂打揪着不放。我趁机送上点心方子,还有缠着撞羽哀嚎了几分钟磨来的枣泥糕,说这是代兄长孝敬师父的。

收下这些东西的镜流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态度缓和了不少,主动请我们到屋内喝杯茶再走。

在屋里,镜流和丹枫谈起景元近十年来的那次远征,说自己原先怎么也想不明白徒弟突然包揽下饮月龙尊的工作到底是为什么,现在见到我就大致明白了原因。

“兄长护亲心切,倒也是可以理解。”说到这里,镜流抬眼瞥了我一眼,问丹枫:你什么都没告诉她吗?

“前世的再多纠葛都与此世无关,这是持明族默认的规矩。”

镜流闻言,挑起眉,说她问的不是这件事。

“景元带领的云骑舰队在返航途中遭到反物质军团与步离人的袭击,事发突然,舰队获得消息时已驶入敌方攻击范围。”

“……”

我已经尽力让拿着茶盅的手别抖得太明显,但还是让紫砂陶的杯里依旧滚烫的茶水溅出了一些在手臂上。丹枫迅速放下茶杯站起身,伸手握着我的手腕,卷起袖子查看伤势,我对这种程度的烫伤已经没有感觉,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表情,神色如常地询问镜流云骑情况如何。

“伤亡不多,基本都捡回一条命,回来之后歇一段时间就好了。”白发红瞳的剑士回答,“景元在战报送来的时候就一直希望我别告诉你这件事,不过我想你作为他的家人和为云骑军低价提供这么多年物资的合伙人,是有资格知道的。”

……我担心的不是景元,这句话我说不出口。景元他有活下来的能力,把这当作是盲目的信任也好,看成固执的想法也罢,在听到云骑遇袭时,我第一反应是他们会受伤乃至死亡都是因我而起。自从和药师秘传搭上线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回避这个问题——会有人因我的一句话而死,这数目远不止一个,他或许是景元在军中的战友,也可能是一个平凡的百姓。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借口在最近经常被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提及,丹枫和应星说不定看出了些什么,但我只能用这句话搪塞过去。

丰饶内部已经基本信任我的双向卧底身份,剪秋也没再为难过我,反倒显得有些亲近。我不知道这背后是否还有别的目的,先前偶然听见的那一声“玉清君”也没半点头绪。五十个教徒的系统任务已经完成,紧随其后的是进度条推了一半的一百个教徒,作为奖励的药方据说是汇聚【丰饶】与【不朽】力量的一大杰作——我对此不太在意。

“云骑军此次所需的药材就交由我来置办吧,镜流阁下。”

让我有一点心理安慰,哪怕是假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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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再不干掉丰饶令使我就要成罗浮一把手了
连载中津波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