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羽作为老板走了，章泽仁放开了干，对着厨房大显身手一展雄风。
资产阶级的厨子买的东西太多太全了，比中超还全的调料，比开市客还全的种类。让他忍不住思考这位资本主义的代言人应当是身虽然在国境外，但胃还是中国胃，同时精神上深受大英帝国食物的摧残，在今夜渴望一解思乡之情。
泰椒米椒青花椒，花花葱姜蒜迷人眼。拍碎的拍碎，切片的切片，剁沫的剁沫。
段为在厨房也帮不上什么忙，章泽仁把他赶出去进行外交工作，嫌这人站在厨房碍事。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划着裂开的屏幕保护膜，挑了首love story开始播放。
他一边跟着音乐荒腔走板地唱，一边扭动身体，手里不停，菜刀哒哒哒敲在案板上，一如他的心情般雀跃。
赚钱！赚钱！疯狂地赚钱！
他把段为做前期处理的猪肉做成桂花红烧肉，又将佟羽剩的那一砂锅鲜虾粥放在蒸箱里保温。煲了港式萝卜牛腩与冬笋腊肉，吊了龙虾汤在灶眼，压烂了猪蹄放在砂锅里与黄豆一起煨。还烤了一只葱油鸡，在它的屁那个股下方狠狠塞上了土豆洋葱胡萝卜。
配好了避风塘澳洲龙虾、青花椒牛肉的菜，土豆切成细丝，莲花白撕成块，油麦菜切成段，只待宾客一来，他就哐哐爆炒，保证让大家人在千里之外，品味风味川菜鲁菜粤菜。
章泽仁又一想到那即将到手的八百磅，脑袋里的小人越发干劲十足。甚至都不用垫钱！无成本生意，这就赚到了！爽死谁！
这么想着想着，时间一下子到了七点，窗外一片黑，门铃声叮叮咚咚地陆续响起，伴随着各种语言的问好，隐隐约约飘进了厨房。
章泽仁将所有保温着的菜陆续端进了餐厅，又走进厨房开启宇宙发动机，宽油浇进锅里，爆炒各类不现炒就丧失脆度与新鲜度的菜品。
灯光投射在餐桌上暖意融融。
章泽仁忙碌地进出，总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钉在自己的脊背上，他凭着直觉回望——佟羽换了一件驼色的毛衣，坐在面向推拉门的主位上。
见他转头，向他遥遥举起手中的杯子。
呔，胃疼还喝酒！该他的。章泽仁垂下眼睛敛下了自己的情绪，又默念了一遍我是来赚钱的，不是来给人当爹的。
然而观念是观念，行动是行动，他不能放弃这种常年以来的给人当爹的习惯。借着上最后一道菜的空挡，趁机调整着整张餐桌上餐盘的位置，将汤汤水水和粥刻意往佟羽身前放了放。
还倒了温水。
章泽仁的左手握着那倒着水的精致的釉下彩杯子，右手企图把酒杯拿远一点，瓷与玻璃相撞发出一声很浅的叮声。
“别忙了，一起吃。”佟羽的手压住了他的手腕，抬眼看他的时候目光全凝在他身上。
章泽仁看着这瘦削的手掌，肌肤相接处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默默抽走了手腕，“不不，还没收拾完呢。”
这次聚会来的人没有想象中多，但章泽仁每次出现在餐厅上菜，都引得其中的一个小男孩惊呼，“好帅啊好高啊”，“好帅，佟哥，你新人？”
章泽仁不喜欢，眨着眼假装没听到，人都花痴到这个地步，财富怎么还不从他身上了流转到我身上。
但他也只是想想，为了躲避那种令人害怕的视线，他上完菜后就没上桌。一个人蹲在厨房给自己爆了个蛋黄虾，还拿煨猪蹄的卤子下了一碗会让牛受重伤的牛肉面条。
他饱餐一顿，外面还没散场。
章泽仁把剩下的材料都切了，又将该组合的食材放到同一个备菜盆里装着，零零散散配了七道菜，想着明天厨师来也方便。这才坐在岛台前刷起了手机。
国内的视频网站他只开了某个粉色app的会员，挂了梯子进去，另他喜爱的大胡子男主播正在车里坐着直播。嘿，哥们你也居无定所啊。
主播自诩独立学者，有弹幕问他，你独立怎么就独立在连个直播的房间都没有。主播回答说你们这种一定要有房的思维才是3D认识，主播不是买不起，主播是不想买，房还没有这车隔音效果好，在房里直播还要被邻居投诉。
章泽仁乐得龇着大牙，投了朵免费的小花当礼物。
有人陪伴总是过得很快，但陪伴总是有限度的，章泽仁怅然若失，他与国内存在时差，逮一次主播上线并不容易。
穷极无聊，他把厨刀一把把擦过去，灶台也清理到一滴油星都看不见，对着他们自言自语道：好兄弟们，有缘再见啊。
这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餐厅的喧闹隐隐散去，章泽仁点开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了。
他揉了揉刷视频刷得有些酸疼的脖颈，自觉去收拾餐厅。
进去就是一愣。
餐厅里只剩下三个人，佟羽坐着，段为站在他身边，那个小男孩坐在他隔了一个的位置上，见他来了，眼睛都放亮：“哎，你！给个联系方式，我找佟哥要他不肯给我！”
章泽仁不明所以，但他上大学的时候被这种目光盯上过，惹来了不少麻烦事，下意识地就拒绝：“我不会玩智能手机。”
他这话一出口，自己顿时尴尬，开始不自觉望向金碧辉煌的天花板，余光瞟见佟羽和段为全憋着笑，两个人的肩膀因为忍笑都一抽一抖的。
那小男孩气急：“你——”他气急就要来抓章泽仁手上的手机。
章泽仁举起手机，他本就生得高大，此刻双臂垂直向上，手机几乎要离地两米五了。
对方只有一米七。当然这数据也不过是估算而已，如果去除抹着发胶的头发和厚底增高鞋。
小男孩蹦了两下，像是受了什么侮辱，从脸红到脖子，“不想加就不想加，装什么！**！草拟吗，装什么！”
章泽仁莫名其妙挨了骂，但他脸不红气不喘，目光平静极了。
这小男孩一看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保护自己精神状态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要陷入好奇陷阱。这时候要是回应他了，反而会陷入诡异的情绪链接之中，
这小男孩没加到联系方式，怒气冲冲地拎着包和外套就走了，走的时候起身包还撞到桌子，发出了沉重的钝响。
包看着破破烂烂，只有巴黎世家的logo特别醒目。
章泽仁目送着他出去，半天才长舒了一口气。
佟羽坐在位置上，笑着看他：“很熟练。”
章泽仁冲他一拱手，“过奖过奖，熟能生巧。”全然一副古风小生的样子。
他开始收拾这一摊狼藉，段为帮忙把碗碟收到厨房里，冲好水往洗碗机里塞。章泽仁大惊失色，连忙制止他：“这可是爱马仕！”
段为：“可以用的吧......东西拿出来就是可以用的吧......”
把不准资产阶级的尺度，章泽仁跑到餐厅里问佟羽，他还在位置上坐着，右手支着额头，左手放在餐桌下。
“佟、佟哥，你那个盘子，是可以放进洗碗机的吗？”
佟羽脸色苍白，抬起头来，很轻地“嗯”了一下。
章泽仁得了令，噔噔噔跑回厨房去了。
很快厨房里就响起了洗碗机轰隆进水的声音。佟羽闭着眼又缓了一会儿，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得益于前期的准备，战场扫尾工作十分钟就结束了。
章泽仁往餐厅走，脚步掩饰不住地轻松，走进去一看傻眼了，老板不见了。
那一瞬间他连讨债的海报怎么制作都想好了。
佟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找我？”很轻，还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怕我跑了？”
老板怎么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章泽仁脸色腾一下就红了，“没、没有！”
佟羽的手掌从身后伸出来，递出一个烫金的红包，拉过他的手，塞进他的手里，“辛苦了。”他又眨了一下眼睛，“很好吃，大厨。”
章泽仁一捏那红包，沉着的心瞬间浮起。好厚的大包。里面就算是十镑的纸币，都是血赚。忙连连道谢，将那红包揣在自己的裤兜里。
佟羽看着他闪亮起来的眼睛，心情也好了起来，忍不住逗他，“不点点？”
章泽仁一愣，还真就点了起来。
他们俩此时距离极近，他忍不住仔细端详起章泽仁的容貌来。
平心而论，这个学弟是长得十分俊美，轮廓刀削斧凿般坚毅，因金钱而窘迫的脸孔上五官各个分明，嘴唇微微有些厚重，透出一种重情重义的味道来。皮肤有点黑，头发倒不卷，但怎么看怎么不像纯血中国人。
很难想象这种人会为钱所困。
章泽仁点完了钱，整整两千镑，比说好的价格翻了一整倍，他现在闻着佟羽领口传来的古龙水的香气，都觉得更令人沉醉了。他将钱封了口，认真塞进了外套前胸的内袋里。
段为此时也拿了衣服，准备回公寓，他撇到了收红包的过程，爽朗一笑，“佟哥，大章哥干得好吧！”
“好，给他翻倍了。”
段为用力拍了拍章泽仁的肩膀，“一千六啊！”
章泽仁这时才确认了段为没吃自己的回扣，好兄弟，特大好兄弟。
段为帮章泽仁的包也提了出来，是一个老旧的路易威登双肩包，拉链没拉，油边都被磨得发毛，里面硬挺挺地插着一台老款的mbp，团吧着一件褶皱的实验服。
章泽仁接过了包，背在自己身上，和段为一起规规矩矩地和老板道别。
收拾得干净，衬托得四下越发安静。为了迅速散味，他刚刚打开的餐厅的窗户，此时吹了一阵深夜的冷风进来。
佟羽的脸色白了一下。
章泽仁心里悄悄捏起一个褶子。直到坐在段为的副驾驶上，听到那声“公主请上车”，他才陡然回魂，问段为：“老板，嗯，佟羽哥，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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