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很寂静,相涵诺也将视线落向相册,眼中也有怀念。那抹怀念并不长久,很快就被其他情绪所掩盖。
“过去的事,提它也无用。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从那扇门内抽身的杨墨言,闻言,眼神痛苦迷离,“过去无论如何都会存在,抹平不了。那些人命怎么能……被人遗忘?”
她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质问。
“如果……如果连我们都不记得了。那他们就彻底消亡了,连我们都不记得了,那还有谁会记得他们?还有谁?
“颜芷嫣、祁念辞、杰瑞、艾利斯顿……”
一个个名字从她嘴中说出。
就像是魔法一样,空气中多了许多悲伤的情绪。
“相涵诺”杨墨言低声唤了她一声,那双漆黑的如宇宙浩瀚,如启明星般闪耀的眸光,忽的熄灭了。
“时间抹不平一切的。它会在终点等我们。”
杨墨言最后很轻的呢喃,就在她转身之际,那道声音如影随形,如恶魔低语。
“时间抹到的不止是回忆,也有记忆。墨言。人死不能复生,时光不可倒流。节哀”
相涵诺恢复了她高高在上的样子,居高临下的,如同施舍般,说出了这句话。
杨墨言就像没听见,照旧打开了那扇门。
***
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时间是一把锋利的刀,砍断了记忆,摧毁了念想,慢慢将人折腾的面目全非。
与同伴的交锋,耗干了杨墨言无数不多的精神。
也让她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扇门前。
透过缝隙,遥望那座塔。
看着年轻靓丽的人嘻嘻哈哈从里边走出来。欢声笑语不断飘进她的耳中,而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如同一个小丑。
“杨墨言”
忽然,有人唤了她的名字,然后拼命朝她挥手。见她看过来,咧开嘴角,丝丝甜意荡漾在她眼底。
杨墨言忍不住往前跨一步,可下一瞬——
“砰——”
不知是何重物跌落在地的声音。并不清脆,一抹血色逐渐蔓延开来。尖叫声四起,嘈杂的人声、车声混杂在一起,瞬间遮掩了刚刚的闷声。
杨墨言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制的往那个方向跑。可在她快要接近时,又嘻嘻哈哈的离开。
火光冲天,灼热的火花不断舔舐着杨墨言的身体。她的精神即将崩断时,眼前出现了一个重影。
那人奋力的朝杨墨言伸出手,抓到后,一点点拖动,将她带出了魔爪。
可那人自己永远留在了那。
无数的画面支离破碎,慢慢朝她席卷而来,将她裹挟其中。
画面上的人各不相同,唯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都死了。
那天,满城的医院人满为患,所有的救护车都出动了。全城戒严,就像前几天那般光景。
星城学院似人间炼狱,一个个担架从里边抬出来,送往医院。
最后出来的那个,是他们的校长——黎诺。
也是她一个个把学生从地狱带到人间。
只是她自己却没能回来。
那年也是杨墨言记忆中最不愿面对、不愿回想的情形了。
金秋十月,宜出嫁。那天,艳阳高照,出嫁的车辆绕着街道前行,最后接走了她最好的朋友。
送去时,还是好好的;可接回来的,却只是一具尸体。洁白的婚纱染了血,玉做的镯子,摔裂了一条缝。昔日明艳动人、活泼开朗的女孩,变成了一具僵硬的、不会说话的尸体。
她昨夜里,还给杨墨言打过视频,笑嘻嘻的模样,不似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却似那个幸福快乐的小女孩。
杨墨言还记得她抱着靠枕,幸福甜蜜的说:“墨墨,你没能来真的太可惜了。不过,我也给你留了伴手礼,嘿嘿。芷嫣跟你不一样呢!”
“祁!念!辞!”从卧室方向传来了一声怒吼。叉着腰,绷不住笑脸的颜芷嫣气鼓鼓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啦?!”
“是是是”祁念辞也只好委屈妥协,站起来把颜芷嫣摁坐下,“你俩放心,姐我不会偏心的。就是送的东西不一样”
“哼”颜芷嫣偷瞄了一眼,才大方说,“嘿,看墨言的没我好”
“你啊你!”
异国他乡的月亮也圆,当时的杨墨言早已买好了回国机票。本想着给祁念辞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回国参加的不是婚礼,而是葬礼。
就像是上天故意开了个玩笑。
所有人都在跟她们说:“节哀,节哀”
那漫天的素花,照片上的人儿,廉价的泪水,仿佛在彰显他们是多么重视祁念辞。仿佛那些恶心的过去,随着当事人离世,而一笔勾销了。
一切都那么的隆重,但如此令人作呕、窒息。
每个出席者,都像是在作秀,装模作样的抹几滴眼泪,说些感人肺腑的话。
“祁家这小妮子,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想不开。”
“是啊!还是在婚礼现场。唉,这可是把脸给丢尽了”
“害,估计又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
“啧啧啧,可怜哦!”
阴影处,杨墨言安静的陪着颜芷嫣,她们俩相顾无言。
半晌后,颜芷嫣开了口:“她不会跳楼的。”
杨墨言没接话。
颜芷嫣见她这样,忽然笑起来,“你说不是祁家的概率有多少”
“几乎为零”这下杨墨言开口了,她眼神冷的吓人,慢条斯理的擦拭眼镜,得出一个结论,“祁念辞的妹妹动手可能性最大。”
“是啊,她动手可能最大”颜芷嫣说,“但我想不明白,小辞为什么没有反抗呢?楼顶上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是有什么事值得他们去楼顶的。”
这个谜团直到今天,杨墨言也尚未想明白。
她不明白祁念辞当时在想什么,就像如今她也不明白颜芷嫣到底要干什么。
她放蝶出来送礼,等同于公开露面了。蝶暴露了,对他们别无好处。
除非……
想到这,杨墨言的脸冷得吓人,就像寒霜似的,冻人于千里之外。
除非一切该终结了。
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那些兜不住的情感,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随着当事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人世,而慢慢变得无人所记。
那座高塔——星望塔,以及星空礼堂。
阳光下反射出的七色光,像是彩虹灯,耀眼刺目,夺人心魄。
恍惚间,她又一次见到了那如同海市蜃楼一样的景色。
穹顶被打开,天上的繁星冲破束缚,直达地底。而如仙乐般的器乐,则顺着开启的通道,直达天庭。
月如灯,星如河,云如烟,轻盈地拂过人们热切的目光,最后星星点点的照耀在舞台上的人。
狂欢在继续,鱼贯而出的人儿汇聚一堂。笑意盎然,翩然离开,不知从何处抵达一处漂亮的,和现世别无二致的地方。
那便是回忆系统。
一如其名,它由回忆组成,吸收情感,寄存情感。是一处独立之地。
也因它寄宿于情感中,而从不面于世。只在特定的地方可见其面。
所以星城的十大秘谈中,它榜上有名。
而这世上,也只有这一个地方能隐瞒精神连接器,而不被管委会抓到。也唯有那里,才能安稳的放置他们。
思及此,杨墨言转身离开了星城学院。
***
又过了几日,杨墨言刚刚到研究所,准备去倒咖啡。她的学生又慌不择路的敲门进来。
见她这样,杨墨言挑了挑眉,刚起身的动作又缓了下来,做手势请她坐下。
“又怎么了?”杨墨言顺手把咖啡杯放在了桌子上,双手交叠,气场微敛。
“老师”姜倩怡跑的太急,险些要摔倒。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唇有些发白,上面清晰可见有牙印。
“慢慢说,先喝口水”杨墨言给她找了一个没开封过的矿泉水,塞到了她的手里。
“相会长,她提出要我们组去支援……支援星城学院那边。据说,有好些学生失踪了。”
“学生?”
这个词是杨墨言所没料到的,她的表情瞬间慎重起来,“只有我们组?”
“不是,还有……”
这次姜倩怡的话还未完,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阵高跟鞋的响动由远及近,一个女声也传了进来。
“墨言,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听到这个声音,杨墨言挑起眉,笑意挂上嘴角,可眼底的寒意愈发深重了。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相会长”
她皮笑肉不笑地朝门口的女士打招呼。
姜倩怡则僵着身子转身,慌慌张张地冲相会长一鞠躬,“相会长好”
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说小话被当事人听到的无助。
相涵诺饶有兴致地看了姜倩怡一眼,很快便没了兴趣,转而对杨墨言道:“诶呀!墨言昨日你可没来,不知道也正常。只是你这学生可是有些……”
她摇摇头,没在说下去。
可那意思,明眼人都知道。杨墨言撇了姜倩怡一眼,示意道:“还不出去给相会长泡茶”
待到门又一次关上,相涵诺也顺势坐在了沙发上。此刻的她也不着急跟杨墨言说话,转而打量起办公室,边看边评价:“你这办公室有些格调,瞧着真是敞亮。”
杨墨言默不作声地看她,然后冷不丁的说道:“说吧,来此何事?”
“没啥大事”相涵诺一挥手,“也无非是我们要为警察提供些许帮助。这事儿,你也清楚。”
杨墨言从她含糊其辞的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上面终于下定决心了?”杨墨言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更是不耐烦,“呵,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那刑侦支队长骆……算了不管,就那男的顶着压力硬是批下来的?”
“事情闹太大了。早晚如此”相涵诺不以为意道,“好了,这是那文件,你看一下。”
相涵诺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杨墨言。
而杨墨言目光定格在了文件名称上的几个字,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那些文件虽然销毁了,但……学生档案不会。”
“是啊!秘钥还挺简单的。”
相涵诺心生感慨。
她的眼中多了些许沧桑与怀念。但那淡淡的怀念很快被其他东西所掩盖,不见踪影。
“你慢慢看”她隔着桌子拍了拍杨墨言的肩,兀自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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